新生兴致缺缺,言行举止仅限很有礼貌。
他个头出众,头身比完全按照名校录取标准长的,出现即焦点,像地图上发光的红色坐标,没有人有办法不看他。
从下车到进教室,新生一直戴个黑口罩,身上朝气蓬勃的白色短袖被他穿出一股子随风任意来去的散漫,和人头攒动的走廊根本不在同一图层,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注意,自带一种少年人特有的轻狂。
好的,天赋型选手是吧。
集星还真是集星。
这林含声一个,新生一个,俩人都能拉上投资合作演个怼脸双男主剧了,根本不用考啊。
“颂颂,”林含声趴在课桌上说悄悄话,“看吧,那个‘秘密’揭晓了。”
纪颂这才味儿过来,脑海中回闪过林含声的话。
什么叫脸有资本?这就是。
那么,这就是那位姓赵,但不知道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的新室友了?
新室友正在向教室后方走来,脸被口罩遮得很严实。
仅凭他走路的那几步,纪颂一下子明白学那天练体能时明哥为什么会说“根本不需要教”。
这身量保守估计都有一米八六,更何况还是没有发育结束的准高三生,光考试时和一排男生站在一起都吃不了半点亏。
他进教室的时间挑得合适,金姐正关了灯要准备放今天的影片。
环境昏暗吵嚷,满教室的人都没看大荧幕,全部扭头看向他,只能借助片头龙标翠绿色的光线窥探到他的眉眼。
所有人都恨不得拿放大镜观察他,而他却没从纸上烧出的小窟窿中钻出来。
他对谁都没打招呼,只对林含声点了下脑袋,兀自寻了个空位置坐下,一句话没说。
被选中的宝座是纪颂的前桌,两人一前一后。
视线所及范围内突然闯入过于宽阔的肩背,纪颂突然觉得最后一排坐着也没那么爽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朝这边看,他宁愿上网买个屁股垫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身高更低那么一点点。
龙标结束,黑板前悬挂的大荧幕光线渐暗。
电影名被深红色手写漆字龙飞凤舞地打出来,新室友条件反射,直接抬手一把将口罩抹到眼睛上遮住光线,趴下要睡觉。
好了。
这下倒是不挡视线了。
“……要写观后感的。”纪颂朝前低声提醒。
“看八百遍了。”新室友嗓音很沉。
可以嘛,声音和眉眼一样很有故事感。
“……”纪颂顺手在笔记上起草小算式。
看一遍要 120分钟,看两遍要240分钟,看三遍要……
看八百遍要96000分钟。
那就是66天多,怎么可能呢?
不写观后感会被罚得很惨,按照金姐和明哥强强联手的标准,跑一公里起步。
如果这时候,新室友转过来的脸和大荧幕上女主影后的脸同时出现在视线里……纪颂也许能察觉出什么端倪。
但他没有回头。
他只把凳子往前挪了挪,让纪颂的桌子完全碰不到自己的椅背。
算了。
长这么牛,不和他计较。
后面导演课还会涉及到拍摄作业,能搞到个如此标准的男主角组局也不错啊。
纪颂耐着性子:“回寝室我拷资源给你?”
投影屏幕瞬间刀光剑影,大漠之上落日浑圆,一匹枣红铁血骏马疾驰而过,几片阔大胡杨叶随风萧萧落下,男主角飞身滚地下马,女主角与其深情相拥。
新室友蓦地转过身。
他拽下口罩,半侧着脸,在暗的那面朝向纪颂,整张面孔背光,几乎和演对手戏的男主角同时平行于纪颂眼前——
“不需要。”
他压低嗓音,用没有情感润色的语气与男主角同频脱口而出下句台词:“即日起,江湖足下,剑在手中,我以你为天地人间。”
烈日长河,戈壁山川。
每个字分秒不差。
他身后大屏幕仍在播放着武侠打斗画面,演员动作激烈、衣袂翩翩,可纪颂的视线焦点猛地全部落在他的脸上、肩上,后续剧情演的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纪颂愣了片刻。
这个新室友有这样一张窄而锐利的面孔,以后要是能去演古装电影里身披甲胄的少年将军一定不错。
就连看人的眼神都锋芒毕露。
也像一把刀割在纪颂脸上,没有丁点感情。
“好吧,你继续睡。”纪颂不得不信他看了66天的说辞,“我睡你对床,我叫纪颂。”
对方重新戴上口罩,没有任何言语,只点了下脑袋表示听见了。
就是现在。
纪颂不太适应这种不爱理人的性子,但还是友好交流:“前面的。请问你叫……赵什么?”
有礼貌,但不多。
新室友迟疑几秒,拉上口罩转过身去。
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仅仅过了十秒钟,纪颂前面的凳子往后细微地挪了几厘米,新室友坐直身体,背脊抵在椅背上。
纪颂立刻前倾上身,趴在课桌上竖起耳朵。
新室友没有回头,只朝侧后方偏了偏脑袋,喉结轻滚:“赵逐川。”
①军牌:即狗牌,为美军现役身份识别牌,也是民间流行的一种纯银装饰物。
第4章 五月
当天晚上,电影放映结束。
金姐一声“放学”令下,教室门口出现了那两位送赵逐川来报道的女士。
赵逐川合拢桌上被他当枕头用的《戏剧表演基础》,把书夹在臂弯里,走到林含声桌前打了个响指:“我今晚不回宿舍,先走了。”
然后带上书走人了。
从教学楼走回宿舍的路上,林含声的脖子快被况野和纪颂拧断了,都在问他为什么会和这个新室友认识,看来还挺熟?快老实交代!
林含声这才外吐露他的小秘密。
他说自己从小在京北长大,高一时家中出了点意外,至今一直没落上京户,学籍也还在这边,所以高考得回西南考,就干脆回来准备艺考了。
果然,普通话标准就是有地域优势。
晨练要念的那些绕口令对林含声来说根本小菜一碟,可对纪颂和况野来说,就跟念Rap没两样。
“我们是初中同学,以前坐过同桌,关系还可以。他听说我要回户籍地高考,还要学播音,就问我知不知道集星?我说嘿巧了!我也要去集星!然后他就来了嘛……他只说过不想在京北学。”
纪颂想不通:“为什么?”
林含声纳闷:“我也没问为什么。”
赵逐川那样性格的人,新环境有没有熟人对他来说都一样,不重要,他不需要合群。
放着京北那样顶级的艺术资源不学……
专程每周飞一千多公里跑来他们这艺术荒漠?
纪颂理性分析:“可能是长得太好看怕被星探追着跑?想低调点沉淀沉淀?”
“靠。”况野一听这话不淡定了,用手肘捅了纪颂一道,好奇心愈发愈重,“你真的看见他全脸了?”
纪颂:“当然看见了啊。”
况野凑近:“长什么样啊?”
“……”纪颂眨眨眼,“一个鼻子两个眼,还行吧。”
晚上,金姐照例挨个敲门查寝。
等查完女寝结束,金姐到男寝已经过了十点熄灯时间,她只匆匆说明这位赵同学走读,一周只在周末来两天。
夜已深,纪颂洗完澡后上床睡下。
“颂啊,”况野说悄悄话的声音很小,“你说说呗,那新生到底长什么样啊,有多帅?是哪个学校喜欢的脸?他今天戴着口罩都没往我这边瞟一眼,我根本看不清。”
纪颂明白,表演专业的学生和戏导专业的不一样。
戏导能考的学校和专业不少,艺术实在过不了线还能走纯文化编导专业,能走的途径很多,但表演不一样,每年收表演生的顶尖院校就那么三四所,每所就收那么三四十个,竞争相当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