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穆是十分赞同这种风俗的,即使她没有过年的习惯,也觉得这时候有必要进行扫除了。无论如何,经常打扫卫生总是好的,如果大家住的地方周遭都干干净净的,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意外受伤了之后得破伤风的事儿了。
而除了村公所的干部之外,农会和夫男会的委员们也到村公所的院子里帮忙打扫,这让扫除的工作完成得十分迅速。并且那些夫男会的委员们还带来了用茜草根儿染的红纸,裁下来好几副写春联儿的纸条,又用剩下的边角料剪了些窗花儿和“福”子贴在门窗上。
大家忙活了一天,打扫完村公所的院子,又各自回家打扫。回到村公所吃晚饭的时候,食堂里竟然还有豆酱和真正白面做的面条儿。凡是此时到村公所的院子里的人,无论是村公所的干部还是农会、夫男会委员,都各自盛了一大碗面,拌着焯水的白豆芽儿和豆酱吃了。这样的“炸酱面”虽然一点儿肉也没有①,但也吃得大家都快要把舌头咬掉了。
吃过晚饭之后,秋穆倒是有点儿疑问:这些白面和豆酱都是从哪儿来的?
她去厨房找秋花香问了。那时候秋花香正在收拾碗筷,听她问起这个,便问道:“你问这干嘛?难不成你还怀疑是我和小花偷的?”
“当然没有。”秋穆温和地说道,“我就是顺便问一句。”
“你吃完饭不赶紧回家,专门到厨房来,这还叫‘顺便’?”秋花香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快。
秋穆听出来他不高兴了,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只好说道:“我这不是来找你嘛。”
“你找我来,第一句就问那白面是哪儿来的?”秋花香从她身前绕开,把手里的筷子放进筒里,“你找我也是为了问白面的事儿吧。”
秋穆不得不说道:“可以说是。这么多白面可是一笔不少的开销,作为财粮主任,我觉得这笔账还是要记一下的。”
秋花香看了她一眼,而后又从她身边儿绕了回去,拿起抹布来擦桌子,却小声地说道:“是从高显峰家拿的。”
“什么?”秋穆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是我和小花从高显峰家拿的,你满意了吗!”秋花香没好气儿地提高音量说道。
“高显峰家已经贴上封条了,你们俩怎么可能进去?”秋穆以为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我不怨你俩多花钱,毕竟也是为了给同志们过年——”
可谁知秋花香反而直接说道:“不,这些面和豆酱的确是我俩从高显峰家拿的。她家有个后门,是我以前去她家串门儿时知道的。”
秋穆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犹豫了几秒,却还是说道:“那……这样就真的算是偷了。”
然而秋花香却说:“这有什么的?我俩只是拿了些白面和酱,比起高显峰家那些地、银元和值钱的东西,这点儿能算是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秋穆无奈地说道,“高显峰家的那些东西,是因为她多收地租、放高利贷,才要抵押还给乡亲们的。现在虽然是村公所贴了封条,但并不意味着它们就都是属于村公所的了。”
但秋花香却又说道:“你说那些东西是来帮大家翻身的,可咱们村公所的人还吃着玉米茬子呢。难道你非要先让别人翻过身去,才能让自己人翻身?而且你这人实在小气得很,出去采买就批给我们三袋粮食②,这够买什么呀?”
听他说这话,秋穆也有点儿急了。她之前对村公所的公粮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可当这个财粮主任时间长了才发现,民兵队之前虽然缴获了许多用于给日伪政府交税的税粮,但却没有其他长期的收入,之前村里的公田现在也被分给私人了。所以,事实上村公所的公粮正在日益减少,即使是只供给食堂都难以维持到明年开春,而且这还是大家只能吃一顿午饭的情况。
“三袋粮食已经够多了。”秋穆解释道,“现在村公所的公粮已经不够食堂开到明年开春了,你若是再去把玉米换白面就更不够了。”
“村公所的公粮怎么会不够了,上次分王高从家多余的粮食时,怎么没有补上呢?”秋花香不满地问道。
秋穆觉得这事儿太难解释:“那是王高从家剥削得来的粮食,要分给大家的啊!村里的贫雇农无论是不是干部都分到了该分的一份儿。而村公所没有受过剥削,本来就不该分,这有什么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