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把秋穆拽了出来,而这让秋穆颇有些恼火:“你干什么,福多?我这儿正有事儿呢。”
“秋花香要生了!”丁福多压低声音说道,“你赶紧去看看,免得——”
“什么?!”秋穆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有些慌了,“那……现在怎么办?”
“这是你的事儿,问我干什么?”丁福多捶了她一拳,“你赶紧去吧,我在这儿替你说清楚。”
“哦、那好。”秋穆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而后加快脚步往村公所的方向跑去。
秋穆此时心情非常紧张,主要还是怕真的出什么事儿。她不禁暗恨自己之前太草率了,虽说丘阳的男孩儿们普遍结婚早,但秋花香其实真的只能算是个孩子啊!而且这地方卫生条件又差,别说是第一次生产的男孩儿了,就是经产夫也未必能免除感染的风险。说实在的,这地方本就不能作为生产的地点,就不该有男人在这种地方生孩子……
她这样想着,随后又意识到这思想是多么荒谬。丘阳人世世代代都是这么出生的,就是在这样恶劣的卫生条件下,由这样年轻、完全缺乏经验甚至是缺乏基本的生理学常识的父亲生下来。秋花香现在要生孩子这事儿,在他们眼中或许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她也自己安慰自己,不就是生孩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尽管不是在什么现代化的医院里也没有专门的产房,至少这种事儿也并不是没有先例啊。只要遵循先例来就好了,只要遵循先例……之前那么多年轻的男孩儿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生下孩子,也并没有怎么样。
可是谁又能保证秋花香一定会没事儿呢?秋穆的心跳重得厉害,她忍不住反思到自己身上。是她没有记清楚秋花香怀孕的时间,也没有作出明确的产期预测。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吧,她是搞生物学研究的,又不是真正的医生,压根儿也没有系统地学过产科啊!但是再怎么说也应该引起注意了吧,结果还让那男孩儿挺着偌大一个肚子到处走来走去……
秋穆一路跑回了村公所,进了大门儿便看到何小花急急忙忙地端了一大盆冒着热气的水走进内院儿。
她连忙也跟过去,看见秋花香的房间内外面围了一圈儿人,大概是听说了这事儿的干部都来了。看得出来秋花香在村公所的人缘儿还是不错的,不得不说,他从一个受人排斥的前地主少爷成为现在一名合格的村公所干部,的确付出了许多努力与等待,才得到了其他干部们的普遍认同。
大家一看见秋穆来了,便自动给她让出一趟路来。秋穆心里着急,也没多想什么便走过去就要往屋里进,却被门口的沈丹兰拦住。
“哎哎,你不能进去!”沈丹兰扥住她的袖子,“里面在生孩子呢!”
秋穆这才想起来,按照丘阳的传统观念,女人是不能进产房的。而且她也明白,她只是个搞生物学研究的,又不是真正的医生,进去了也多半儿是添乱。
“谁在里面接生?”秋穆问道,“三老爷子吗?”
三老爷子是丘阳最有经验的产公,已经六十多岁了。其实在这种小农经济的村子里,由于生产力不足,并没有真正专职的产公或是医生。三老爷子很早以前是一户地主家的丫鬟,从十二三岁就开始服侍那户地主家的男眷。据说因为他手脚伶俐,倒很得那家男主人的“喜爱”,因此他得到了学习接生的机会,在村里帮别人接生来给这地主家挣钱。
但后来那户地主家衰败了,他就立刻被便宜卖给了一个贫农当夫郎。旁人都管那个贫农叫“老三儿”,因此管他叫“三儿夫郎”。那时候因为地租和税都高得可怕,贫农经常几天都没饭吃,但老三勤勤恳恳种地,三儿夫郎就在村里到处找接生的活儿来换些粮食,生活倒是渐渐有了些起色,攒了些钱之后买了新的地,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了。而令人感到讽刺的是,那户地主却越来越走下坡路,最后待不去就离开了丘阳。
因为以前是丫鬟的缘故,三老爷子也没有正式的名字,倒是叫他“三儿夫郎”的多。后来等他年纪大了,人们就管他叫“三老爷子”了。因为他接生的经验丰富,大家都觉得要是谁家的男人生孩子,最保险的选择就是找三老爷子帮忙。
所以秋穆才这么问了,但沈丹兰却回答道:“有人去找三老爷子了,人不在家。现在北山爹在里面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