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河听到她这个要求之后也是懵了,奇怪地问道:“你是汉奸吗?”
听见“汉奸”这个词,王高从吓得脚都有些发软,连忙说道:“不是,绝对不是!我家一直住在那犄角旮栏儿①里,怎么可能和鬼子有瓜葛!”
“你既然不是汉奸,又何必担心别人来要你的命?”李有河问道。
王高从有些哑然,然而还是说道:“我家……也放过高利贷。”
“放高利贷也不至于要处决。”李有河说道。
“我家放高利贷……和秋云山一样,逼死过人。”王高从一面小声说道,一面观察着李有河的脸色。
意料之中地,一道憎恶从李有河的眼中划过,然而最终还是没有爆发。李有河反而说道:“别的地主富农也在荒年逼死过人,总不至于要把他们全给处决了。”
她停顿了一下儿,似乎是在与内心的愤怒和旧观念作斗争,而后才终于又说了出来:“即使把所有放过高利贷的人都处决了,之前死的人也回不来。逼死穷人的不是那几个地主,而是地主这个阶级;共产|党要消灭地主这个阶级,而不是消灭那些个人。”
听到她这么说,王高从心里顿时踏实了,连忙说道:“那真好、那真好。那么我把地都交出来了,我就不是地主了,对不?”
李有河看了她一眼,见她倒是真心实意的样子,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对。”
王高从连忙从衣服里掏出一沓儿地契,塞进李有河手里:“行了,我不是地主了。”而后转身便往回走。
李有河立刻叫住她:“哎,你等会儿!”
王高从转回身,似乎是怕她反悔,而依旧和李有河保持着距离:“怎么了?”
李有河一边数着手里的地契一边说道:“这是四百七十九亩地,是你家所有的地吧?”
“是、是,绝对是。”王高从连忙说道,就差对天发誓了。
“你把所有的地都捐了,那你家以后吃什么?”李有河有点儿想笑。
“哎,山上那么多野菜、野果子,都能吃的。”王高从不无谄媚地笑了笑,“荒年我家的长工吃过什么,以后我家里人就吃什么。”
李有河忍不住笑了,有些无奈地对她招了招手:“你这么捐是不行的。跟我来。”
注释:
①犄角旮栏儿:北方方言,指狭窄偏僻的地方;在本文中王高从用于地形容她住的位置偏僻。
②事实上按照土地改革的政策,不应当伤害地主的性命,甚至不应当剥夺其所有财物,而应该给他们留下能够维持生活的土地;然而在实际执行中,由于群众积怨太深,往往都有过火行为。(当然,如果是汉奸就另当别论,汉奸往往会被依法处决,其财产自然也就被全部分给群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背叛阶级的个人get√
☆、第二十六章:交多少
李有河带着王高从来到了秋云山家的书房——也就是新村公所的财粮主任办公室。
此时秋穆已经完成了所有分地的工作,正无聊地坐在门口的门槛儿上等着开饭,见到李有河过来,正想问问群众都向她反映了什么意见,却看到李有河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姑娘身上穿的衣裳显然比丘阳的普通农民好许多,尽管没有绸缎那么花哨,却是用织得十分细致的棉布制成的,布上的花纹也是用洋染料染成的,上面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泥土。如果要从那衣裳的质地判断,她应该不是地主就是富农家的女儿,然而如果那衣服上一点儿泥都不沾,那么十有八九是出自地主家庭。即使同时还剥削别的长工、短工,富农家的女儿也是得经常下地干活儿的,衣服不可能这么干净。
果然,李有河对她说道:“这人就是王高从,她说要把她家所有的地都捐了。”
秋穆有些惊讶地再度打量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她就像任何一个典型地主家的小姐一样肤色白净,相貌颇有几分秀气,可能是由于年轻的缘故,倒是有点儿像个男孩子。而她脸上明显的忐忑神情,也与秋穆印象里那些地主家的小姐的趾高气昂有很大区别。
而王高从也是第一次见到秋穆。由于之前在城里上过一段时间的学,她对于相貌白净清秀的女人倒是没有那么惊奇,然而还是不由得惊叹于秋穆身上显而易见的友善气质,就好像是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尽管秋穆只是沉静地看着她,也能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这个人值得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