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二婶瞪着突出的鱼眼,扯着尖利的嗓子对唐欣道:“你你你,给我滚出去!再在这里瞎晃,老子打死你!”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唐欣脚下一个急刹车,身体却在往前奔,电光石火之间,就摔到在乡间院子里的泥地上,摔得胸口一阵闷响。
闫二婶又恨又气又无可奈何,她把盆子搁在地上,里面明晃晃的都是红艳艳的血——猪血。
“看到没有,你再跟着我,我让杀猪匠把你当猪杀了,天杀的小克星,你可要愁死我!”
唐欣眼里噙着泪,显然是年幼的身体经不起疼痛的折磨:“妈,我饿了。”
闫二婶的眼神马上就软了下来。
她把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几下,把唐欣抱起来,指着她鼻子:“你二哥呢?”
“二哥?二哥和张家的哥哥们玩火炮去了。”
“那你三哥呢?”她瞅了瞅凌乱的四周,只看见皮衣皮裤皮靴子的杀猪匠和忙得上接不接下气的大人们,于是纳闷,“他们怎么都不见了?他们都没饿?就你好吃。”
“不是,”唐欣揉了眼睛,“三哥把门关起来不让我进去。”
“那你大姐呢?”
“大姐买东西去,还没回来。”
闫二婶也没辙了,像是出于单纯的安慰,她在唐欣的背后轻拍了一把:“给我在这里站着。”
杀年猪的第一顿饭,这里的人叫刨汤。
通常这一天,一个院子的人就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一顿过年前的预餐。
新鲜猪肉味道实在不怎么样,除了腥味确实要浓重一点。挂得满屋子的猪肠子猪肝味道也很令人作呕,小孩子通常不愿在这里多待,只随便夹了菜就拾了碗筷去看电视了。
所以这顿饭的意义,并非共享美食,而是沿袭传统+祈愿团圆。
既是团圆,饭得一起吃的。闫二婶算得上半个“老来得子”,却对唐欣管束极严——还有人没到呢,就是有饭,你也一口不许吃。
不过她家经济也拮据得很,回老家有没来得及置备小零食,一方面是事务繁多,另一方面是唯恐一些小人得了利——唐欣的二哥三哥,她就不怎么喜欢。
那俩除了打架旷课逛夜店,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谈资,日常被他们财大气粗的父亲惯得无法无天,回了家也不过来问候问候长辈。
不过血缘摆在那里,毕竟只能算旁支别系,不是自己亲生的,因而看不惯都藏在了面子底下,闭而不宣。
她在屋子里转悠了半晌,才搜罗到上次回家没有吃完的干果和小饼干。
可是当她出门,才发现唐欣已经不见了。
“这个死丫头。”
此时正是十二月中旬,屋外的干草枯木上结了一层剔透的白霜,踩一脚啪啪作响,比捏泡泡还过瘾。
人们在院子旁边的泥地里挖了一个大坑,再架上一口锅,底下生火煮里面的水,火苗窜起半人高。
被放干血的年猪依照程序被抬到了大锅上旁。
浇上几勺滚水,年猪的皮见红,执刀的已准备就绪,在上面挥舞起来,短短几分钟,就去了一层密毛。
唐欣嘴里含着棒棒糖正看得出神,他三哥投了一个小石子到沸水里,溅起的水花以一个极其偏执的角度朝唐欣飞来,最后失去前进的动力,落在她的脚边。
唐欣小家伙心智比一般孩子成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转换起来灵活自如。
她恶狠狠地瞥了一眼唐建英,不清不楚骂道:“龟儿子。”
三哥唐建英突然愣住了。
按理说来,他应该宽宏大量,不计较这种无心之过。可唐建英焦躁惯了,能装逼绝不畏首畏尾。
他一把扯过唐欣的领子:“你跟谁学的?”
唐欣啐了他一口唾沫:“你个龟儿子!”
唐建英为了报复,也不顾及情面了,硬生生把她的棒棒糖争夺过来,当着小孩子的面碾碎。
那些大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可是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这些是四面八方来蹭饭的亲戚,自己一年半载回一次家,和他们不熟,非常不熟。
唐欣刚才还义愤填膺的脸,此时僵在了一个迷茫的节点。
她吸了两下鼻子。
哭了。
唐建英:“……”
他像抓一个坏掉的木偶一样,把唐欣提到了看电视的屋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