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晴嘴里蹦出“喜得麟儿”的字眼,皇帝忍不住眼角一跳,然而到底没说什么。初晴以前就像是一张白纸,演技差的一塌糊涂,小时候但凡撒个谎,皇帝一眼就可以看穿。可是十几年过去了,皇位倾轧,骨肉相残,他的阿姐以他从来都预想不到的速度成长着,到如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的表情,他已经很难猜了。就像现在,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他不知道。
“阿姐还记挂着他么?”
初晴失笑,像是满园的花瞬间一同开放一般美丽,说出的话却可以令这些花朵一刹那全部凋零,“我可是盛京第一荡|妇啊。”
他是盛京最惹人瞩目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进士及第,后来更是入主翰林院,到如今,不过三十,便将要担任六部之中最具实权的吏部尚书,掌管官员的升迁调任。盛京第一才俊非他莫属。而她呢?她是盛京第一荡|妇啊,早就不是当年御花园中,他许诺非卿不娶的清纯少女了。
皇帝盛怒,“谁敢这么说你,朕灭他九族!”这是他的阿姐,即使全天下都说她千般不好,万种不是,他的眼里,她都是千般的美好万般的正确。
哪个女子不期盼着有一乘龙快婿,携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的阿姐曾经拥有过,可是世事如何残忍,逼迫着她一步一步走上悬崖,不得不自己亲手将曾经美好的一切刀刀割舍。那是深入骨髓的东西啊,一刀一刀,就像是从自己身上刮下肉来,一边泪流满面,一面血流成河。
他们的母亲不过是一个连嫔位都没有的小小贵人,没有母族支撑,在他七岁的时候便死在了这后宫的倾轧之中,那个时候,自己的阿姐也才只有十岁啊。
皇后不慈,不曾在意过他们这样卑贱的失败者,底下的人踩高捧低,克扣份例,他只是无助,只懂哭泣。他不曾有过什么大的野心,太子早立,比他大了十岁,又出自中宫,深得圣眷,这至高无上的位置,有他什么事儿?
就这么熬着吧,只要不死就好了。他躲在阿姐的身后,看着那过分瘦弱的身板为他撑起的一小块天地,他就在那样小的天地里生长成他阿姐期许的模样。
那样绝望的岁月啊,也许季白便是阿姐唯一的救赎了吧。他的阿姐那么美丽,便是粗布麻衣也遮掩不了的华彩就是眼高于顶的季白也挪不开眼。他的阿姐就如同她的名字,初晴,雪后初晴,阳光洒下,温暖和曦。她的笑容暖如初阳,他远远地看着阿姐对着季白这样子笑,然后看着季白的眼中满满的都是阿姐,再也装不下任何其他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季白还没有参加科考,阿姐也还没有结交大臣,他们的世界里就只有彼此,寒窗苦读,红袖添香,多好。
哦不,阿姐的世界里还有一个他。
一个他,毁了她一生。
皇后的母族功高震主却仍不知收敛,宫内外的态势已经很微妙了。太子脾气暴躁,自己不开眼冲撞了他,被他命人杖责,到底多少下,自己早就记不清了,只记得阿姐哭红的双眼和狠辣的目光。是的,狠辣。他从来都不知道良善的阿姐居然会露出那样的目光,让人胆寒。他更不会想到,这不过是一个序章罢了。
阿姐开始回来的很晚,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她开始嗜酒,又戒酒,嗜酒,再戒酒。季白开始找不到她了,她也是用那样温暖的笑容对季白说,好好备考,你会是大姚最年轻的相。
他的阿姐眼光很好,她敢断言,便不会有虚。可是太久了,要等一个还未入官场的人为相太久了,她等不了哇!她喝醉酒的时候冲着他问,为什么季白只比我大七岁?为什么不是十七岁?为什么不是二十七岁?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等不了啊。
她哭着咆哮,声音都嘶哑了,然后褪下了自己厚厚的铠甲,像是一个普通少女一样嚎啕大哭。
她醉倒在他的怀里,他看着自家阿姐脖子上青青紫紫的吻|痕,颤抖着手拉开了她的衣服看见她身上密密麻麻的痕迹,终于明白了这一年来阿姐为什么早出晚归。
是他没用!
她不再说,他不曾问,也没有勇气问,他在宫里整宿整宿的不睡觉等着阿姐回来,却极少能够等得到。
你有没有等过一个人?从白天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等到黎明?
他记不得到底等了多少的夜晚。记不得,然后他就不再等了,他听着她的话,看她要求他看的书,他还会自己去找很多同类的书来看,他的手上渐渐染了血腥,阿姐不知道,他也不愿意阿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