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移,院子里头传来长袖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他站在廊上看着他长袖翻转,眉目含情地唱着凄婉的词,每一个身段俱是风流韵致。
都说“□□无情,戏子无义。”他长袖倒是把这句古话表演的入木三分。
“你没收到消息么?”
长袖将甩出的水袖准确无误地收回,露出自己一双如白玉般细嫩的手掌,翻转出一个美丽的弧度,“流言传的快,我就是想不知道,也不容易。”
初晴的病症,她和皇帝的大闹这些自然不会传出来,到了这会子传出来的消息也只有初晴转醒罢了。
“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担心呢。”
经过的宫人纷纷退让,不敢掺和进如今府上唯二获宠的男子的纷争,以免殃及池鱼。
长袖看着一脸平缓表情的宁弥,笑了笑,“你很担心么?”
见宁弥毫无反应,他也收起了一身的妩媚,缓缓地朝他走来,“如今,该担心的不是我们,是那边。”
他眉眼微动,示意偏殿住着的其他男子。
这偏殿到底住了多少个男子啊,就是宁弥也数不清楚。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若不是因为初晴,他们也许一生都不会有照面的机会。如今,却因为一个女子,而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
不管是长袖还是宁弥,即使没有了初晴的庇佑,他们都还可以活得很好,可是这群已经习惯了仰仗他人鼻息生存的男子,如果雍和长公主这座大树倒下,他们就只能作猢狲散。也许可以运气好地找到另一棵参天大树,也有可能在那之前先蓝颜薄命。
长袖不知道宁弥的真实身份,可从初晴的眼神,宁弥的丰姿,他知道宁弥绝不会仅仅是长公主府里的一个男宠而已。
若说对自己身上什么最满意,长袖的第一选择绝不是自己那让无数伶人羡慕嫉妒的歌喉,而是自己这一双利眼。
宁弥浅浅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是了,没有他,你依旧可以过得很好。”
他的微笑和往日的温和并无不同,可长袖无端觉得背后一凉。回过神来时,宁弥早已离开。
容初晴,你若死了,这满偏殿得你庇佑的男子,可有一个会真的为你掉一滴的眼泪?
或许,一个都不会有吧。
我?不,我一定不会。
两个过于和谐的人之间或许真的需要一次爆发,让掩藏于和谐之下的坚冰浮出水面,一次爆炸,摧毁坚冰。否则日日累积,坚冰只会慢慢地把整个海面冰冻。
是夜,俩姐弟挤在一张榻上,盖着同一袭被子,就像很多年前,他们还小,没有野心也没曾想过他们长大之后会成为如今这样的人,现在的一切对于那时的他们遥远得连想象都不曾有。
那个时候,他们还只是一对刚刚失去母亲的失宠姐弟,缩在被子里面俩人互相拥抱着,她唱着歌谣哄他入睡,他睁大着眼睛看着漂亮的阿姐,烛光微弱,即使没有帝宠,他们也不觉得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从来没有过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了多余的期待。
皇帝看着她的侧颜,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轮廓,如乳汁一般滑嫩细腻的肌肤,他们的母亲并不太美丽,否则也不会得不到帝宠,他们的父皇只能算是清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她这样的尤物。他的后宫佳丽无数,却找不出一个更美丽的存在。
他幼时也曾奢望过一位完美的妻,得自己一生挚爱,让自己心甘情愿地执她之手,与其白头。然而寻寻觅觅这么些年,他的心渐渐硬得像块寒冰,都找不到一个可以将它托付的女子。
他恨赫尧,年少得志,英明赫赫,前程锦绣,还能得一完美女子芳心。他的一生顺风顺水,完美得让他自惭形秽。所以他恨他,恨了许多年。
他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有一挚爱,太多的女子奢盼着自己的这一份挚爱了。可他已和他所认为的最完美的女子在一起二十一年,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他就习惯了她的存在,他择偶的标杆就一直默默地立在那里,高得让所有的女子仰断了脖子。
并不是容初晴真的有多么的完美,只是皇帝只看到了她的优点,却忽视掉了她所有的缺点。或许每一个男孩或多或少都有着一种恋母情结,他算是比较严重的吧。而容初晴在他眼里,便是一直呵护他长大的母亲吧。
在初晴的眼里,她又何尝不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照顾呢?所以那个时候才会那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