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疯魔_作者:木侬(6)

2018-01-01 木侬

  不是她曾经的他。

  “长袖见过长公主殿下。”

  初晴浅笑,“长袖可善舞?”

  长袖不曾想那般臭名昭着的女子竟是这般平和之人,他抬头,却望见一双如雪后晴空般清朗的眼眸,没有垂|涎,没有厌恶。就像对他的容貌,毫无感觉。

  他准备了无数的话语来搪塞她的急|色,却不曾想过若她对自己毫无兴趣的话自己该如何应对。

  所以他答,简单得有些笨拙:“不善。”

  初晴踱步走入亭内坐下,像是抱怨,“贵妃长袖,竟不善舞。”

  优伶长袖,因饰演贵妃醉酒中的杨贵妃而一时名声大噪。这善霓裳羽衣舞的杨贵妃的饰演者却不善舞,这一幕要如何演呢?

  “戏剧中的舞姿与舞者的舞姿是不同的。”看出了初晴的不解,长袖解释道。

  初晴并不爱看戏,对于这些事情一窍不通,也没什么兴趣去知晓,这优伶在自己的府上只怕是浪费了。

  初晴不说话,长袖也不敢说话,更不敢坐下,夜里风凉,他微微瑟|缩了一下,倒是把犹自走神的初晴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抬头问他,“你冷么?”

  长袖刚要开口说不冷,她的手已经伸出来牵住了自己的,那般凉薄的人的手心却居然如此温暖,或许,只是夜风吹久了,自己现在的手太冷了一些,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确实很冷。”她自顾自地说着,便把自己的斗篷解了下来,想要为他披上。

  长袖哪里敢当,忙往旁边避让,“长公主千金之躯,若是感染风寒如何是好?长袖不过一低贱蝼蚁,便是冻死也不会有人心疼的。”

  “站好了。”她的声音轻柔,却难以抗拒,长袖只得站好,任她将自己的斗篷披在自己的肩上,亲自为他系着带子,“谁说没人心疼呢。本宫心疼的很呢。”

  她说着轻|浮的话,面色却是如常。她的男人很多,她从不需饥渴到言行无状,对着每个美人都急色难耐。

  “刘侍郎为了什么事情送的礼,本宫也算是知晓一二了。然则在这件事上,本宫帮不了他。你若是要留在本宫府中便跟着,不愿的话,天高任君飞,本宫也不会拘着你。本宫的公主府从来不强留人。”她说话的声音总是软软的,所谓的吴侬细语大抵如是。若是不知道这位在外头那些不堪的传闻,只看人的话,他大概会以为她是教养极好的皇家贵女吧。

  她的斗篷穿在他的身上有些短了,草青色的蜀锦上,每一寸都用着金线绣出各种精致繁密的花鸟纹,单单看着便知道价值不菲,他微微一笑,带着名伶的风情,“您对每一个男人都是这般温柔的么?”

  初晴失笑,是么?或许那是因为她对男人所有的残忍,都在过去这几年里透支得差不多了吧。

  然而她只是眨眨眼,轻佻地道:“本宫对每一个美人都很温柔。”

  跟在轿辇后面的时候,长袖依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她。明明来之前千方百计地想着要离开她,为何她放他走时,他却巴巴地跟了上去。

  他总觉得她与他很像。

  常人只看到了优伶的风光,何曾见着他们的悲哀?明明同是男人,但他们自动地,被动地爬了多少个男人的床,多少次被满身肥肉的官老爷压在身下为所|欲为,各种记不得名字的道具在自己的身上试了一遍又一遍,多少次多少天下不来床,稍有好转便登上戏台卖|弄风|情,然后便是一个新的死循环。那一个个日夜,又一个个日夜的悲哀,除了自己,谁知道呢?

  可为什么他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多么荒唐,她是大姚最尊贵的女子,她床上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若非她愿意,谁还能强了她去?

  可为什么,自己还是一步一步跟着她走了。

  轿辇慢悠悠地走着,初晴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在跟着自己,掀开帘子,眼神往外飘去,手便僵住了。

  季白。

  季白站在过道上,看见轿辇过来避让在一边,然而那双眼却看入了她的眼。

  厌恶,不屑。

  是了,那就是他眼里的东西了。

  何必掀开帘子呢?这样子地直面他对自己的态度,多么伤人。

  初晴心头有些苦涩,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明媚,她放下帘子,手心湿了一片。

  她已不再如那时那般一见着他便心跳加速,不能自已。他于她,却也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路人。这么些年,她总想着能和他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一回,却每一次都在他的面前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