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吃惊地抬起头,却看见了皇帝嘴角的嘲弄。他总是把他的阿姐想的那般不堪。这么些年,到底是他季白爱错了人,还是他的阿姐错爱了人?
“爱卿以为,没有阿姐,你的仕途能如此顺遂么?”
他的政敌,总是倒的太快,跌的太惨,针对他的人陆陆续续地外调,他的政绩考核总是完美得无可挑剔,然后朝中之人敬重他的,欣赏他的,愿意提携他的愈来愈多,他以为,这是自己的能力。
然而,这其中,竟有着自己所不知道的隐情?
季白犹自愣神,皇帝敲敲棋盘,“该爱卿落子了。”
季白乱了心神,被皇帝这么一说,拿起了棋子想要把思绪拉回来,却有些力不从心,他下了一子,皇帝挑眉,“这一子下去,爱卿这一片棋子可就没了。朕允你悔一子。”
季白凝神一看,可不就是下错棋子了么?然而他只是淡然道,“落子无悔。”
不愧是季白,不到片刻,便已经收敛了心神。
皇帝故意那般说着误导着季白,其实他与初晴都知道,以季白的能力,如今的成就还远远不够,只是多少才俊被官场的污浊所蹉跎,初晴不愿意里头有一个季白而已。归根结底,即便是没有初晴,谁又能够拍着胸脯笃定季白便不能攀上更高的地位呢?
但无可否认的是,这里头的的确确有着初晴的功劳。她不屑说,难道皇帝就不能替她说么?
“阿姐总说人生如棋。当年落子的时候她便知道往后的岁月她将日日为着这一子痛苦,但是当时也就只有这么一步棋可以翻盘了。这么些年,朕几次问过阿姐可曾后悔,阿姐的回答一直都没有变过。”
皇帝句句说棋,可季白又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是八年前的旧事呢。
皇帝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季白,笑了一下,“爱卿猜猜,阿姐怎么回答?”
“臣……不知。”
皇帝神色镇静,像是回想起了当时初晴那张娇艳的脸上难得浮起的沧桑,“落子无悔。”
与他的回答,一字不差。
再来一回,她的选择也不会改变。
即使,她这一生的眼泪全都给了这一个选择。
阿姐啊阿姐,该说的,不该说的朕都说了,若这个人肯回头,你可还愿做回十五岁那年绿水亭中笑容明媚的少女?而他可还是那个在绿水亭等你无数次却依旧对着姗姗来迟的你笑的温和的少年?
这些都不可知。
而他,可愿意回头,拾起那份被皇室纷争践踏成泥的曾经?
这盘棋,再下下去也没有意思了。皇帝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道,“朕替阿姐恭贺爱卿喜得麟儿了。你退下吧。”
如何退出来的,季白已经没有了印象,他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着,却不知道为何走到了绿水亭,天已经黑了,他就站在亭中站了很久,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等人,而被等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像一条小白狗摇尾乞怜般笑着过来扯他的衣袖。
他才意识到,早就已是物是人非。
他们,早就回不去了。
他抬头望向远方,想起了那个男子,要是没有树林的那一晚,骠姚大将军赫尧,会一直是他所崇拜向往的英雄。
他之所以会如此厌恶初晴,不仅仅是因为八年前树林里面的那一幕,更多的还是因为对方是赫尧这个人。
年少气盛时,他是真的崇拜过这位英雄人物,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个如他那样的英雄,所以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才会感受到那样深入骨髓的背叛感。
再有的便是两年前赫尧的暴毙。
那样一位征战沙场数十年,保疆卫国的英豪,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倒在了他用生命扞卫过的国土里,死得不明不白。
他嫉恨过赫尧,真的,嫉恨了许多年,可是当他真的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人世的时候,他也是真的为他感到不值。
而这一切,若说与初晴毫无瓜葛,他不信。
最后最恨的,是她的奢华淫|靡。是她身边的男人一个接一个,她却不明白,没有一个人能比当初的他对她更好。
纠纠结结多年,所有的理由混杂在一处,理都很难理得清楚,所以最终变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爱已不再,只余满腔恨意。
他忽然就想了很多,八年以前的,八年以后的,是是非非,大起大落,到最后的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