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
他冰冷的语气像是冰刀一样寒冷锋利,允幼瑟瑟地将头抬起,眼睛却不敢看皇帝,只能还是规规矩矩地往下看。
“看着朕。”
那样压抑的语气让允幼底气不足,她的嗓音微微有些发颤,“奴婢不敢。”
“不敢?”皇帝像是将话语在嘴边把玩似的轻声重复,然后一声嗤笑,下一秒声音变得凌厉非常,“你们有什么不敢的?”
允幼吓得立马将整个身子伏倒在地,将头颅深深地低了下去,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阿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允幼咬咬牙,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显得平静,“难产而亡。”
“趴”的一声巨响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是皇帝随手从桌面上抓过掷下的一个杯盏,在允幼的耳边碎成了一堆废瓷,碎瓷片四下飞散,允幼不敢躲闪,碎瓷片在允幼雪白的脖颈处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火辣辣地疼痛,有液体缓缓地留下来,顺着肌理流进衣服里,黏答答得让人难受极了。
“阿姐是怎么死的?”皇帝渐渐趋向平静的声音继续在允幼的头顶响起。
允幼咬咬牙,双手紧握成拳,似乎是借此来给自己增添一丝丝的勇气,还是坚持着原来的说辞,“难产而死。”
“砰——”
名贵的砚台擦着允幼的额头飞过,将她的额头擦出了殷红的血丝,在她的身后“砰”的一声巨响,砸在地毯没有覆盖着的大理石地板上龟裂成块。
允幼疼的一龇牙,却强忍着低下了头,什么话都不说。
“你知不知道欺君的下场?”
头顶上的话多么的威严,让她连抬起头来的勇气都没有。
初晴临死前便嘱咐允幼将她真正的死亡原因带到棺材里面去,如今,即使是死,她也不能,不愿背叛她的殿下。
所以她只是紧紧地抓紧自己的手,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皇帝没有想过这个一直跟在孩子身边笑容明亮的大宫女居然骨子这般的硬,到了如今的地步都不肯多说一个字。
即使这样的她让现在的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拖出去斩了,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她担得起初晴临死托孤的信任。
只是女人啊,再聪明的女人,再忠心的女人,都被情之一字,吃得死死的。
他的阿姐如此,她也逃不开。
他冷笑,话语一针见血,“你以为,欺君之罪只有你么?你以为林湛可以逃脱事外么?”
允幼一直强忍着坚硬起来的脊梁便不由得一软。
林湛……
她一直不明白初晴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那样决绝的方式替宁弥剔除软肋,却在这一刻有了深刻的认识。
你什么都不怕,不怕牢狱,不怕刑罚,不怕死亡,只想要守护住自己的一个“忠”字。
可是偏偏你什么都不怕,只怕那么一个人受伤,只怕那么一个人死亡,所以为了保全那么一个人,所有你的坚持,全都变成白纸一样廉价得没有什么不能舍去。
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面上,她的额头终于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明明铺着厚厚的地毯,却为什么凉的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请陛下恩准,所有的罪责奴婢一人承担,放过林湛。”
皇帝勾唇阴冷一笑,“准奏。”
那样想一次都让人毛骨悚然的过往,要从头到尾地叙述一次,是何等残忍。
可是连叙述一次都让人眼泪涟涟的过往,他的阿姐是以怎样的心情坚持到最后,走向死亡的呢?
全部讲完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允幼的眼睛被自己的眼泪一次又一次地模糊,她看不见皇帝的表情,整个御书房安静的让人觉得诡异,只剩下她自己疲惫的声音缓缓地将函谷山里的那些过往通过语言再现。
将所有积压在内心的话,那些压得她自己都喘不过气来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她也算是得到了解脱。只是这样的事实,将由一个新的人去承受。
可是解脱的同时,巨大的羞耻感却也将她铺天盖地地掩埋。
初晴用生命为代价去保护的宁弥,在真相的披露后,在皇帝的盛怒中,可还能保住性命?
从御书房退出来的时候,允幼听见御书房里面一连串的巨大声响,各种东西“乒乒砰砰”地被扫落在地,她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才睁开眼睛,缓缓地走下台阶。在第四个台阶的时候,她看见了林湛从外头走过来,看着她的表情,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