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白月光_作者:初禾/欲雪饮杯(53)

  喻宸目送他们行至阶梯,往后退了两步,斜斜地靠在墙上。

  能戴上闪电与剑臂章的,个个都是单兵之王,熬过了魔鬼训练营,也执行过高强度的作战任务。意志、身体素质早已不是普通军人可比,此时却被打击成这般懦弱的模样。

  没有经历过,就不知道他们承受过大多的压力、见识过多少痛彻心扉的死别、这钢铁般的身躯经受过多残忍的虐待……

  喻宸不由想,夏许呢?

  这时,另一扇咨询室的门开了,一名中年女医生送出一位瘦削的女兵。两人有说有笑,分开时女兵还抱了抱医生。

  可是当女兵转过身来,喻宸看到了她笑容顿时消失的唇角。

  女兵是一个人来的,情况似乎比刚才那位哭泣的特种兵好很多。但是作为同样善于隐藏痛苦的人,喻宸在她毫无生命力的眼中,几乎看到了那个安于幻象的自己。

  他们是一类人,表面上积极治疗,内心却不愿意醒来,宁可活在臆想之中。

  那种矛盾的感觉,能将一个看似正常的人生生撕裂。

  女兵走过时,喻宸从她的臂章判断出她来自北部战区的特种大队,与夏许前往的西部战区特种大队同一级别。

  喻宸跟喻筱了解过,其实每个战区都有相应的心理辅助单位,北京这个治疗所接纳的是战区无法帮助的军人。换言之,凡是送到这里来的,心理问题都已非常严重。

  喻宸去休息室抽了根烟,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忽地颓然地抱住头,喃喃道:“喻宸,你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能想在这里遇上夏许?

  夏许怎么能被送到这种地方来?

  他将烟头杵在手臂上,疼痛带来暂时的清明。走廊上的哭喊没有停下,他将自己整理一番,离开休息室时看上去光鲜十足。

  哭喊的是一位娃娃脸战士,应该不超过20岁,双腿都没了,一只手没有手掌。喻宸听见他说:“救我干什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张青春逼人的脸,说出的却是这般锥心的话。

  喻宸呼吸急促起来,噩梦里血淋淋的片段幻灯片似的在脑子里闪过。他听见夏许的惨叫,看见夏许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断成一截一截的肠子从腹部的血口流出来,又看见毒贩拿着机枪对准夏许扫射,夏许倒下的时候,半边脸都没了……

  喻宸撑不住身子,蹲在地上大口喘气,恍惚间又看见夏许躺在戒毒所的床上,手脚都烂了,骨瘦如柴,脸颊与眼窝凹陷,手臂上有很多针孔。戒毒员在一旁叹息,说夏许在担任卧底期间染毒太深,救不了了。

  眼眶火一样地热,喻宸拼命晃着头,将那些可怖的幻想赶走,神经质地念叨:“不可能,不可能!”

  娃娃脸已经被战友推走,走廊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他的粗声喘息。

  大约过了10分钟,他终于让自己镇定下来,再抽了两根烟,才走去周医生的咨询室。

  虽说是军方的治疗所,但也不可能单凭一次聊天解决问题——况且来这里的人,心理疾病都已非常严重。

  喻宸与心理医生打了大半年的交道,已经习惯了如何与心理医生相处,没有隐瞒自己的病情,聊了接近一个小时,周医生开了药,约好下一次咨询的时间。

  从北京返回安城,喻宸又去了一趟云南,这回不是为了找夏许,单单是想在夏许战斗、训练过的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

  中缅边境的秋天很安逸,风还残留着盛夏的味道。喻宸住在军警联合营所在的镇上,时不时听见打靶的声响。

  夏许又来了,背着一架88狙,硬要教他精度狙击。

  拿着枪的时候,夏许笑得格外自信,浑身放光。

  之后,喻宸又去了几次北京,不再抱见到夏许的希望,也不为治好自己的病,只是不想让喻筱担心,想着走过场去几次,然后装作已经痊愈就好。

  入冬了,北京和安城都飘起雪,喻宸打算这次回去就跟喻筱说自己好了,周医生轻而易举看出他的心思,但并未戳破。

  来这里的都是可怜人,能抓到一丝慰藉已是不易。

  喻宸向周医生道谢,离开咨询室时松了口气,缓步朝所外走去,行至一楼大厅时,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挺拔的迷彩身影。

  那个身影,与除夕夜看到的夏许一模一样!

  他心脏发麻,整个身子都僵了,愣神的片刻,那人已经拐了个弯,消失在冰天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