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只悦吼完后就收起了手,然后她跨了一步坐到了台阶。
我以为她要让我也跟着她吼出心中的难过,但她没有,她坐在那里看着茫茫的林海。我是喊不出来的,在我看来,悲痛能喊得出来了,那意味着那些噩梦般的日子已经成为了过去,只是记忆埋在心头还会偶尔作祟。我的噩梦还没有变成记忆,我喊不出来。
我坐到她旁边,和她一起看着茫茫的林海。
“阿离的爸爸妈妈不喜欢我,所以,阿离就没有再回过家。”陆只悦下巴抵到膝盖上,“其实我好喜欢他爸妈,因为他爸妈总是很和气的跟阿离说话,只是不肯对我和气。他们说我命不好,会拖累阿离。”
她长长地叹气,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我chuī了大半天的山风后,脑袋都chuī麻了,在韦御风那里受的气也被chuī散了。挪了挪僵直的身体,我拍了拍陆只悦。
“走,我们去那边寺院里拜菩萨。”我平静道。
她瑟缩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嗯。
我有些不解,但没有问她。
几分钟后,陆只悦的车停在了寺院门口。我们一起下了车,进了寺院的大殿之后,我跪到了菩萨面前,陆只悦却站着不动。
我虔诚的磕头,无声的在心中许着愿,祈求菩萨能听见我的心声,能救我于苦难之中。拜完菩萨后,我和陆只悦又在静谧的寺院中走了走,感受了这份祥和后,我觉得自己的心境也超然了几分。
“你刚才怎么不拜拜呀?”回到车后,我忍不住问她。
陆只悦伸手从后座拿过了在KFC买的吃的,放到挡风玻璃上,她招呼了我一声就吃了起来。我觉得在寺院门口吃荤太不敬了,所以,我明明饿得肚了咕咕叫也没伸手。
“我从小在寺院长大,睡在菩萨脚下,和寺院里的小猫小狗抢饭吃。影姐姐说泥塑的菩萨哪里懂人世的疾苦,只不过端坐高台白受供养而已。”她将手里的最后一点汉堡塞进嘴里后扯过纸巾擦了擦嘴,“我至今不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我的养母出身名门,落难后进了庵里。一辈吃斋念佛经,给菩萨擦拭身体,可她还是死得极苦。你说菩萨真的存在吗?轮回之苦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影姐姐说得对,不过都是世人徒劳的自我安慰而已。”
“影姐姐不认命,所以,她拼了命的离开尼姑庵。我妈妈死了后,影姐姐将我带进了城市,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繁华。我读了书,知道了钱的好处,懂得了以前不懂的道理。然后我就发现,我从前很快乐是因为我无知。如今我很快乐,是因为我知道伪装了。所以,你说到底是不知好?还是知好?认命好?还是不认命好?”她轻笑,“我觉得还是不要陷入思维的困境,活着,往前走,千万不要回头,连一个瞬间都不要。对一切不曾到来的未知都不要去恐惧,我们只活一世啊,接受啊,为什么不接受,并没有来世。”
我惊奇地看着她,这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她的身世很离奇,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很不一样,她思想……竟然让我有些崇拜。
“你有没有活不下去的时候?”我轻声问。
“活不下去?”她摇了摇头,“没有,那得多糟糕才会那样想。我觉得,人只能活这一世,没有什么比这个事qíng更糟糕了。”
我若有所思的点头。
“采采,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一些什么,但你看起来很悲伤。我觉得你和我影姐姐很像,和她一样不想认命。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们,有能力去争。我不想争,一点儿都不想。我现在只想陪着我的狗和猫好好生活,然后有一天死去。”她拿过可乐灌了一大口,然后夸张的呼了一口气,“好啦,我们回家吧。”
“你和阿离会生孩子吗?”我问了个特别俗的问题。
“不会。”她答应得十分肯定,“像我这样的基因,我认为应该灭绝。”
我觉得我在她面前实是太渺小了,我的心中时刻都能充满愤怒和惊恐。既恨命运的无qíng,又恐惧自己的弱小。
潜意识里,我总想依附更qiáng大的人,期盼他们能帮我改变命运,而我则可以不费chuī灰之力的坐享安宁。
我跟着陆只悦回了家,路上,我把剩下的吃的吃了jīng光。
“阿离说,只要活着,就永远会有更好吃的食物出现。为了更好吃的食物,我想活到一千岁。”陆只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