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陵吧。”话出口,竹非白又担心米白一介女流在恶人堆里被欺负。“或者,小青哥有办法?”
“她是为了保护我。”如山的愧疚压在呦呦心头。呦呦第一次知道,米白的身体原来是这么重。
竹非白一手压在呦呦肩头。想开口让她不要自责,想来米白确实为她入了魔。一时张口无言,只得叹息一声。“若是你们不曾离开竹海,也许不会遭此意外。”
“不是你让我们走的吗?”
被无端怨恨的竹非白心里莫名其妙。“我没啊。”
呦呦说起米白说的那些话。竹非白一概否认。“我今天一天都去给呦呦姑娘你找那蓝染布。没找着。回来,你们不见了,薛大哥也不见了。我就顺着血缘之力去找薛大哥。哪晓得薛大哥没找到,先遇上你们。这是为什么呢?”
呦呦不懂。抱着米白的身体站起来。把人轻轻放在河边巨石上。细心给她穿戴好那烧焦了搭扣的胡带。捡起地上血块凝结发黑的耳罩给她洗干净,戴上。“米哥,对不起。还有一些血,洗不干净了。”
呦呦的平静叫竹非白感受到莫名的恐惧。“呦呦姑娘,你想做什么?”
呦呦浅笑道:“救她啊。”
说得那么轻描淡写。素面朝天赴西王母蟠桃宴一般的随性。这是在刻意修饰自己外表的呦呦身上从不曾出现过的气息。
“呦呦姑娘,你三思。”竹非白听梅子青说过,呦呦的治愈能力是可以活死肉生新肌的。可惜,呦呦姑娘的力量一旦使用过度,本身就会成为万千恶灵觊觎的唐僧肉。“这荒郊野岭的,我又不晓得如何应对变小的你。万一蹿出来个跳蚤把你叼走,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察觉到竹非白的担忧,正在给米白梳头的呦呦抬起那张不施粉黛的小脸,对他粲然一笑。“不用担心。主子教过我吐纳。吸收天地灵气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主子告诉过我,我的力量不可以靠存。一个缸只能存一缸水。要是这是一个破掉的缸呢?怎么让一个破缸满水?那就源源不断地加水进去。加进去两桶水,漏出来才一桶。那这个缸一定时时刻刻都是满的。我因此学会了治疗的同时吸取天地灵气,一进一出,维持着这岌岌可危的平衡。”
这是谎言。梅子青教过吐纳。只是呦呦并不曾完全掌握。她知道此刻自己一旦失败,变小,没有人找得到她。也许生死未卜。也许再次在草丛中被樵夫捡去。也许命如蝼蚁死在野犬脚下。那又如何?“只有我能把米哥救回来。”
周围全是软蓝发臭的淤泥。灰白的大象骨架一半埋在泥里,另一半伸向朗朗青天像是求助的一双双手。这惨白的大象墓地绵延数百里。是米白最熟悉的地方。是曾经生她养她的故乡。是被猎人屠杀灭族的修罗场。她恨。她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苟活,恨母亲把她推开的长鼻子。她悔,悔此仇未报身先死,悔半生碌碌无为,悔自己曾经欢乐,悔忘记族人的呼喊。一双手压上肩头,重重地将高悬在朗日之上的她拍落泥沼中。
“我们与你同在。”
那是一团黑雾,模糊的声音像是来自四面八方,处处都是回响。
米白伸手看见自己满手漆黑,对面那黑雾也是一般。抬头,青天仿佛触手可及,又触摸不着。她徒劳地伸手抓握,青天还是那个青天,不因她的请求而走近半寸。“我入魔了吗?”米白问那黑雾。
“是的。”黑雾聚拢,隐约是个人形站在米白面前。那人手往后一挥,无数黑雾驱散再聚成一幅群狼追逐的场景。声音从那群狼中传出来。黑雾和那群狼一同绕着米白的身子旋转。“这里就是南陵。欢迎来到南陵。曾经,它是天地畏惧的存在,是三清老道们无力抵挡的魔族,是叫百万神明闻风丧胆的自由。”
“自由?”米白糊涂了。
群狼消失,黑雾重聚。那人形再次出现。是个书生模样是少年。他毕恭毕敬道:“南陵曾也是蛮荒之地,食生肉,茹人血。梅孤影先生的高超厨艺如同一束火炬,照亮了狼族幽暗的夜空。”他说话时舔了一把嘴角,像是偷吃忘了擦嘴的小孩子。看见米白的青目才恍然大悟。“失态失态。”
“你是谁?”米白手中握起了□□。这□□与她一心同在,竟也随她着了魔,黑黢黢中有着骇人的冰凉。米白一开始以为这黑雾是她族人的执念所成,看他谈吐自如并无那疯狂的“杀杀杀”,知道不是。然而,就算入魔也是自己的心境,自己的地盘怎么可以进来一个陌生人?米白体内本能的领土意识被唤醒,青目瞪着那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