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时不时地会想起印象模糊的父母,最思念的最记忆犹新的还是朱叔和袁琰。虽然他已经知道朱叔其实不姓朱,但他仍然称为朱叔,忘不掉和他相依为命的日子。朱叔如何替他地窖续骨;如何带他星夜逃亡;如何为他灯下补课;为了帮他存够六年学费,朱叔滴酒不沾;为了给他买一双新鞋,朱叔换掉了自己新棉衣。一幕幕历历在目。而对同学袁琰,心中那纯真的友qíng,随着qíng窦初开,已悄然萌生出朦胧的不知为何物的感qíng,抹不去,剪不断。
辛国qiáng对周怀远的内心世界一清二楚。为了帮他圆再见朱叔的梦,也为了自己的一句承诺,他决定作一次云南之旅。
他们由川入滇,从重庆坐火车二十小时到昆明,从昆明坐汽车又二十小时到临沧,再转车到南伞镇,一路虽然颠簸劳顿,还算顺畅。可是在南伞,他们遇到了困难。当地人一听他们问赖家堡,立即闻声色变,不是投以怀疑的目光,就是扭头离开。后来在旅馆老板指点下才找到一个叫茅长盛的人。此人自称最近去过赖家堡。茅长盛说:“赖家堡是长期返毒运毒的堡垒,二百多户的寨子家家都是毒贩子,无一例外。他们组织严密,分工明确,有的从境外进货,有的在边境接送,有的向川黔疏散。堡内纪律严明而残酷。规定如果有人失手被抓,必须自我了断。要是被捕后泄露内qíng,全家一个不留。二年前不知怎么被政府查到证据,派了两个连武警进山征剿。那赖家老太爷自以为能凭险坚守,到底只是乌合之众,双方一jiāo手,被pào火打死了几个人,就慌忙撤退,从悬崖上放下索道,翻过山脉逃到缅甸果敢去了。没走得了的都被带到山下,为首的杀了几个,其余的刑期长短都有。剩下一些妇女照看一大群儿童和老弱,单独住在临沧县城一个大院里,上面派了老师和管理人员,办成了福利院。政府让家眷们联系境外,劝亲人回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近年来有人陆续从牢里放出来,政府给房给地让他们安居到山下来。也有不愿意接受安置的,拖家带口到外地打工谋生去了。现在堡中已没人居住,你们去了也会失望。如果一定要去,给五百元向导费,我就带你们走一趟,不过山路很难走哦。”
辛国qiáng决定请他做向导。他们在瘴雨蛮烟的边陲步行,翻登连绵起伏的高山,穿越遮天蔽日的密林,走的都是荆刺丛生蒺藜纵横的羊肠小道。两天后,终于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里走进了悬挂在崖壁上的、被数百株两人合抱不jiāo的大杉树环绕的山寨。
赖家堡座落在山坳中一片五百来亩平地,北靠悬崖,南临峡谷,只有一座吊桥跨峡与外界相连。寨前建了pào台,是名符其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堡垒。很难想象武警是怎么攻进去的。现在堡内满目疮痍,一片láng藉,房屋门楼有很多遭到破坏。走了三条街,不见人影。向导带着他们七转八转,来到一处二层的宅子,当街瓦顶飞檐的大照壁粉墙,从东南角的门楼进入,穿过天井,在一间小屋内看到一个人。这个人头上盘着脸盆大黑布包头,右侧拖出三四寸长的布头,身上披着件多层多包的对襟麂皮褂,腰间束着白布带。看到这里三坊一照壁建筑和此人装束,辛国qiáng才知道原来赖家堡是个白族寨子。
未等向导开口,那人就说:“老茅吗?你又来啦?”
向导对这人说:“三哥,给你带了点熏ròu。”
瞎子说:‘你才来过不久哎。现在也就你和我侄子阿鹏还能想到来这里看看我赖三瞎子。又让你破费。另外两人是谁?”
向导说:“我俩那么多年老朋友了,不用说外话。这两位客人,是五少爷的朋友。他们想问你几句话。”
周怀远看这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想不到是个瞎子。他不明白一个瞎子怎么能独立生活。
赖三瞎子问:“朋友?哪里的朋友?”
辛国qiáng说:“老人家好。我们和五少爷在青岛相识,好久不见,所以前来探望。”
赖三瞎子又问:“好,好。朋友贵姓?我也在等着一个山东人呢。”
辛国qiáng说:“我叫辛国qiáng。”
于是,他们就听赖三瞎子讲五少爷的故事。
赖家堡地处遥远的群山深谷里,祖祖辈辈以狩猎和采药为生。后来这二项资源越来越少,生存条件变得十分恶劣。政府主张整体移民下山。族长赖老太爷赖冷梅不肯。他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居然把贩毒视为万世基业。老儿自持天高皇帝远,寨内有一批私藏的武器弹药,视政府如无物。在他的带领下,全寨组织成巨大贩毒团伙,肆无忌惮地运销毒品。可观的收入使全寨人发狂。赖家上层人物中也不是没有清醒的人,老太爷的次子,就是赖德龙的父亲赖智能就不赞成这么做,但迫于家规森严,被裹胁在里面不能自拔。旗帜鲜明反对的第一人是赖德海,就是朱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