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湿度更浓,稍稍一动,感觉水分子就会穿过细胞壁,穿过皮肤,直接滚到空气中,热的有些沉闷,半睡半醒间,沈默生听到车上有人说了一句:“快下雨了吧。”
“看着像,你看天上连太阳都没,云那么厚。”
车报站,沈默生像是被定了关键词提醒,登时醒来,拉着谢居意下车。
人行道在修路,两人走在机动车道的边缘,灰尘飘扬,脸上蒙了一层灰。车票只有明天的了,还得再住一晚上。
沈默生感觉到脸上清凉,雨已经开始下了。
“快点走,估计待会雨就大了。”
她扯着谢居意的衣袖,听到身后轰隆隆作响的机动车声音,正想把谢居意拉过来点,变故突生。
摩托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车后座那人眼疾手快,捞住谢居意怀里的包,直接扯走!
包就这样飞到空中,谢居意身体的反应比意识更快,伸手就去捞,一来一去,拉链被扯开,坛子直接掉在地上,清脆的“咔嚓”声响起。
坛子四分五裂,中间被小心盛放的骨灰就这样散落在马路上。
谢居意的眼睛蓦地瞪大,世界仿佛被按下慢放键,他看到坛子从书包中掉下来,伸手想要去接住,指尖碰到边沿,什么也没留住。
他的脸色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
飞车党看到地上一片灰扑扑,一开始没意识到那是什么,等反应过来后朝地上呸了一口,恶狠狠道:“晦气!”他拍了一下开车的同伴,加油门,摩托车发出轰鸣声,迅速朝前驶去,汇入车流,再不复踪迹。
谢居意追了两步,见追不上停住脚步,跑回原地,跪在地上,想要把骨灰收拢回来,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涌出,他顾不得擦泪,鼻子透不过气也顾不上。
雷声仿佛要将整个大地掀翻,银蛇舞空,顷刻间,大雨倾盆。
“不,不——!”谢居意动作加快,然而雨水无qíng,灰碰上水混作泥水,从他的指fèng间消失。
什么也抓不住。
沈默生跪下来,将一块一块的碎骨捡回书包里,雨水越来越大,汇聚成河流,将化为齑粉的骨灰冲进下水道。
天地一片白茫茫真gān净。
谢居意抱着抱着书包,放声哭号,像一匹荒原láng。
他昂着脖子对天呐喊,像是要捅破这天。只是风大,雨大,雷声大,除了沈默生外,无人听到这里的悲伤,也无人看到他们跪在地上匍匐的身影。
“走吧!”见地上已经被冲的gāngān净净,什么都不剩,沈默生伸手去拉谢居意。雨水汇聚成小河,高度已经没过她的小腿,快要有膝盖那么深。
车子驶过,掀起近一米高的巨làng,将两人打了个趔趄,流速太高令中间压qiáng变小,沈默生差点一头撞到车上。
谢居意仍跪着,像块磐石,一动不动。
“太危险了!”沈默生大喊,“跟我回去!”
谢居意爬起来,抱着书包,行尸走ròu般的跟在沈默生后,脸上水滴遍布,分不清哪滴是水,哪处是泪。
回到旅馆,衣服已经彻底湿透,谢居意将包放下,蹲下来将包里一块一块的骨头捡出来。倘若有人这时候闯进来,势必要被吓到,但此刻悲伤太过,已经浑然忘了什么是惊吓。谢居意鼻子一抽一抽,有些感冒的征兆。沈默生不敢劝他,想了想,去问旅馆的服务员有没有盒子,说他们急用。服务员见她全身湿透,表qíng很着急,去找了找,找到一个废弃的礼品盒,jiāo给沈默生。
沈默生接过来,向服务员道谢,望着窗户上的透明玻璃,雨大的就像世界末日,上帝眼见人类罪状发了怒,赐给这世界一场大洪水,只有少数人能够上诺亚方舟,得到救赎。
“广州的雨一直都这么大吗?”她问服务员。
服务员不以为然的说:“台风啦。”显然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
“那火车会不会不开啊?”沈默生有些担心。
服务员笑了,“北边来的?这天开什么火车,会开到海里去的。”
沈默生道了声谢,忧心忡忡地回去。
将骨灰装到礼品盒显然非常大不敬,但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谢居意单膝跪在地上,一块一块的挪,最后双膝跪地,砰砰磕了三个头:“爸,儿子不孝,没办法囫囵把您带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