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不敢去看,不敢去想,只是不想面对现实。
他一直在逃避,不但不接受身处险境的事实,还对遍体鳞伤的哥哥视而不见。
沈烜抬起手臂盖住了眼睛,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落入发鬓,烫伤的是他怯懦的心。
不管他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内心里他只是个胆小温吞的普通少年,学校里同龄的孩子们有温暖的家,溺爱的双亲,无忧的生活环境,而他沈烜呢?
沈烜想,他并不差什么,他和他们是一样的。所以他无意识的逃避一切原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痛苦。仿佛只要装作看不见,那些丑恶的事都不复存在。
如果说他沈烜最为擅长的事,大概就是自欺欺人吧。
不过,虽然沈棠可以对他这个弟弟的懦弱自私视而不见,齐少渊却如何忍得。自己心心念念了五年的人,无时无刻不记挂着这样一个没担当的东西,以齐少渊的性子,能放任沈烜活着已经是做了最大让步。
“想不想知道在你高高兴兴的上学的时候,你哥过的是什么日子?”
齐少渊塞给沈烜的字条上,暗红墨水的文字清晰而深刻,一笔一划都带着深深恶意。
沈棠为了他染得满身血红,凭什么他却能够若无其事的一身纯白。
普世街度济桥下塘4号。
沈烜循着字条反面的地址找到地方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地方像是一所封闭的厂房,上下两层,新砌的墙面粉刷成了暗沉的灰色,没有窗户,只在入口有一扇朱漆大门。一眼望过去,压抑无比。
沈烜有预感,一旦进了这座楼,再想回到平静简单的生活中,恐怕没有可能。不过他也知道,选择权并不在他手上。即使这一次他选择离开而能够不去面对,下一次齐少渊也会亲自把他带过来。
现实不容任何人回避。
沈烜犹豫了很久,终于走了进去。
房子里面完全不同于外表的光鲜簇新,因为没有窗户,室内完全靠零星扯开的几盏灯泡照明,昏黄的光线下,裸|露在外的电线,倒塌的楼梯,爬满裂纹的地面,火舌舔吻过的墙壁,触目所及,断壁残垣,狼藉一片。
他似乎,来过这里……
沈烜愣愣的转身环视了一圈,突然魔障一般走向楼梯残骸,踩着碎裂的砖头和石块艰难的爬上二楼,接着右转,在一片早已焚烧成废墟看不出模样的房间前停下,怔怔的站着,闭上眼眸。
“放我出去!”
“救救我!”
“救命啊啊啊啊啊……”
视线里炸开铺天盖地的血红,耳边仿佛听到很多小孩子的惨叫和呼救,还有捶打墙壁和门的声音,血肉在高温下爆裂的声音……仅凭着记忆里的声音便能够在脑海里勾勒出这里曾经有过的景象,惨烈,绝望,宛如地狱。
沈烜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整个人摇摇欲坠。
“想起来了?”
骤然响起的声音惊动了沈烜,他睁开眼睛,神经质的回过身,动作太猛差点跌坐在地上。
阴暗的角落里,背靠着墙壁的男人面容冷峻,一双眼眸利如鹰隼,他环着手臂,动作看似放松随意,紧绷的肩线和稳固的站姿却表明他处于随时暴起的状态。这是个长期生活在危险中的男人,警惕一切已是他的本能。
“齐,齐少渊。”
齐少渊挑挑眉,脸上半点笑容也没有,阴沉的不像话。
“想起来了,是不是可以滚远点了?”
“什么……?”方才的幻听已褪,沈烜从恐怖的幻象中抽身,对于齐少渊意有所指的话完全不明白。
齐少渊眯起眼眸紧盯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一样,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普通人的生活,我可以给你。”
沈烜的大脑一瞬间变成空白,他和齐少渊几乎没什么交集,对方在过去的五年里一直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直到前几天,窥见这个人对他哥哥的占有欲,后来又因为这个人看到自己哥哥冷血的一面,齐少渊的形象在沈烜眼里一下子从白纸一张变成厌恶憎恨的代名词。
齐少渊的话,沈烜本该是不信的,可是对方一句简单的话却道出他最真实的渴望,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对方是自己这样厌憎的存在,沈烜依然,有一分期待。
沈烜屏住呼吸,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有几分沙哑:“你,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