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日沉沦在无穷尽的梦里,梦里有童年的自己、有玉章书院的静心室,所有场景黑暗窒闷,但无论场景如何变换,遥远之处始终存在一个银白色的光点,牢牢支撑着他行将崩溃的神经。
昏睡阶段,阮阳只能靠输液的方式吸收身体必须的营养和能量。导致一周后,当他悠悠醒转时,他身上的外伤虽已基本愈合,身体却愈发消瘦,全身各处的骨骼在皮ròu里突兀地显现着。
他的脸又瘦又白,头发长长盖住了额头,虽然憔悴却更显清秀英俊,只下巴处一道结痂的伤痕略显狰狞。
刘海下的眼睛黑瞳瞳的,更清更亮,阮阳艰难地抬眼望路致远。
路致远坐在chuáng边,低着头,眼神紧盯阮阳却不说话。
阮阳努力扯出一丝笑,一如从未受过伤的少年模样,他嗓音暗哑但语调轻快。
他问路致远:“路致远,我是不是……很厉害?”
昏迷一整周,醒转的第一句话是讨要表扬,就跟讨要糖果的撒娇小孩一样。
路致远伸手摩挲他下巴处的伤痕,说出了唯一一句表扬:“嗯,你很厉害。”
自此,路致远再未就“玉章书院”一事夸过对方。及至玉章书院因“非法囚禁”罪被勒令停办、杀害两名少年的教官落网服刑,路致远也始终冷着一张俊脸,冷漠应对。
阮阳的腿部被“龙鞭”抽打至骨折,吴嫂每天换着花样炖各种骨头汤给拄拐杖的阮阳补身体。
他偶尔撒娇,拄着拐杖蹦到餐桌旁的路致远身边,摸着脚踝喊疼:“哎呀,脚好疼,路致远,我想揉揉。”
路致远正在看报纸,眼皮都没抬,回了两个字:“活该”。
阮阳不依,把一只白皙嫩滑的脚踝伸到路致远面前,直接放在报纸上:“真的疼。”
路致远把报纸一放,转过头问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阮阳用脚踝蹭路致远胸口,回答地特别gān脆:“不敢了!”
说完,脚踝再蹭一下,追加发言:“就算敢,我也先通知你。”
这就非常欠揍了。简直是赤/luǒ/luǒ的恃宠而骄、恃靓行凶,且行凶者丝毫不愧疚,恃地特别坦dàng。
路致远一把拍开胸前的脚踝,把阮阳整个拉进怀里,左手托着他脖颈,右手托着他屁股,迫使阮阳在自己怀里抬起头,彼此两两对视。
吴嫂的煲汤技术堪比大厨,既美味又营养,阮阳喝了一个月鲜汤,之前少的ròu都长了回来,甚至比圆润了不少。
他刘海乌黑,发顶盈亮,一对眼睛蹭亮如黑珍珠,点缀在白皙端正的面庞之上,如一笔绝妙的点漆。
路致远腾出右手抚上阮阳下巴。
阮阳的下颚骨流畅优美,被握在手里时能感受到少年人特有的滑嫩肌肤。
先前的伤口已经脱痂愈合,只留下一道极浅极细的疤痕未褪。路致远用大拇指描摹疤痕,动作轻柔如微风拂面。
“疼吗?”
阮阳“嗤”一声笑,弯着月牙似的眼坐起身,搂住路致远脖颈:“早就不疼啦!我感觉自己已经重回颜值巅峰了!”
“下手的时候,害怕吗?”
阮阳昂着头:“怕。也不怕。”
路致远擒住他下巴,故作严肃:“好好说话。”
阮阳咯咯笑:“怕疼,但是想到可以拯救书院里的孩子,就一点儿不怕了。”
他抬头轻啄路致远嘴唇,呢喃着保证:“真的,一点都不怕,一点都不疼了。”
“阳阳”,路致远手掌下移,轻轻按上阮阳脖间动脉处。
娇嫩的皮肤下,动脉与心跳保持一致,跳地遒劲有力,与当日被救出时的奄奄一息完全不同。
路致远感受着跳动的脉搏,低头抵住阮阳的额头:“阳阳,以后不许独自冒险。我……很害怕。”
因为爱,所以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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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民发声”微博发出一个月后,公安部正式公布“玉章书院”调查结果:书院被查封停办,书院的投资人及名誉校长系体系内某退休高官,政府将对其进行政治审查。
同时,教育部颁布关于整顿民办特殊学院的管理办法,详细地列举各项管理要求及学校资格审查条件,得到网友一致支持。
“玉章书院”案的两名受害少年身份被确定,涉案的三名教官被刑事拘留,检方将以“故意杀人罪”、“nüè待未成年罪”等罪行对其提出正式诉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