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仍旧丝毫不了解社会。你的优点就在于不谙世故。可是,社会这东西的组成并不是专门为了随时成全相爱者的。就像我给你哥的信中所写的那样。而且……”我感到自己将要开始女人一样的倾诉,于是想沉默下来,但止不住,说:“……而且,我在那封信里根本就没有明确地说不能结婚。因为我那时才21岁,又是学生,太匆忙。哪知道我正在磨蹭,你却早早地结了婚。”
“这事我可没有权利后悔,因为我先生很爱我,我也很爱我先生。我真的很幸福,再没有什么奢望了。只是……大概是个坏念头吧?有时候呢,……这么说吧,有时候另外一个我,想象另外一种生活。这样一来,我就懵了。我觉得我简直要说出不该说的话,想不该想的事,心里怕得不行。这时候,我先生就成了我的大支柱,他像对待孩子一样疼爱我呢。”
“我的话可能很自负,还是说出来吧。你在上述qíng况下,肯定恨我,肯定极端恨我。”
园子连“恨”的语义也不明白。她做出一副温柔、认真的怄气状,说:
“随您怎么想。”
“再单独见上一面怎么样?”——我像被什么催促似地哀求,“一点儿也不做问心有愧的事。只要能见个面就心满意足了。我已经没有任何资格说话,沉默着也行,哪怕30分钟也行。”
“见了面又怎么样?见过一次后,您会要求再见一次的吧?我婆母嘴碎得很,从去处到时间,大事小事都要问个水落石出。这么着提心吊胆地见个面,万一……”她吞吞吐吐起来,“……谁也说不清楚。人心会怎么变化。”
“那,谁也说不清楚,不过,你也太煞有介事的了。为什么不能把事物看得更明快、更单纯些呢?”——我撒了弥天大谎。
“男的可以这样,可结了婚的女子不行。等您有了太太,会明白的。我想,事qíng没有慎重过分的。”
“这真像是大姐姐式的说教呢。”
——由于糙野的到来,谈话中断了。
即使在谈话期间,我的心也塞满了无限的狐疑。向神保证,我想见园子的心qíng是真的。但是,它没有掺杂任何的ròuyù也是显而易见的。想见上一面的yù求是怎样的一种yù求呢?已经明确了没有ròuyù的热qíng,难道不是欺骗自己的东西吗?好,就算它是真正的热qíng,也不过是卖弄似地拨挑几下那轻易就可以压灭的微弱的火苗而已。说到底,能有完全不扎根于ròuyù的恋爱吗?这难道不是明明白白地有违常理吗?
然而,我又想,假如人的热qíng具有立足于一切反理之上的力量,那么,便难以断言力量不立足于热qíng本身的反理之上。
从那有决定xing的一夜以来,我在生活中巧妙地避开了女人。那之后,别说能激起真正ròuyù的男xing青少年的唇,就连一个女人的唇也没有碰过,即使是在如不接吻反而失礼的场合下。——夏天来了,它比chūn天还要威胁我的孤独。盛夏,鞭策我ròuyù的奔马。它要烤焦、肆nüè我的ròu体。为保住身体,有时我需要一日重复5次恶习。
彻底把倒错现象作为单纯的生物学现象而加以说明的希尔休弗尔德的学说,为我启蒙。那决定xing的一夜是自然的归结,而不是什么可耻的归结。想象中的对于同xing青少年的嗜yù,一次也没有向恶习发展,而是固定在了大体上同等程度的普遍xing已被研究者证明了的某种形式上。在德国人中间,有我这种冲动的并不少见。普拉腾伯爵的日记就是最明显的例证。温凯勒曼也同样。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米开朗基罗也显然是一个和我有着同样冲动的人。
然而,这种科学xing的领会却没能结束我心中的是生活。倒错现象之所以难以变为现实之物,是因为它在我这里仅仅停留在ròu的冲动,白白吼叫白白喘息的yīn暗冲动上。我从理想的男xing青少年这里也仅能得到被激起的ròuyù而已。如果用肤浅的见解来说,则是“灵”依然属于园子。灵ròu相克这一中世纪的图式我不会轻易相信,只是为了便于说明才这样讲的。在我这里,这两种东西的分裂既单纯又直接。园子好象是我渴望正常状态之爱、渴望灵xing物之爱、渴望永远存在之爱的化身。
但是,仅此一点问题也不能解决。感qíng不喜欢固定的秩序。它喜欢好象乙醚中的微粒子一样,自由自在地飞旋、浮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