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_作者:谦少(11)

2017-12-20 谦少

  我眼疾手快,按下关门键。

  “回去吧。”我看着齐楚眼睛:“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他不说话,站在走廊中,灯光照下来,电梯关门时我看见他仍站在那里,像一只漂亮的困shòu。

  我站在电梯里,披着羽绒服,仍然觉得冷,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爸不会有事的,我早上还跟他打过电话的。我听见自己脑子有个声音在神经质地一遍遍重复这句话,仿佛这样就能改变什么似的。

  jīng神恍惚,楼层都按错,直接下到地下车库,里面一片黑,只有一个最近的声控灯亮起来,我都忘了怕黑,又回到一楼,齐楚的司机已经等在那里。

  我最怕地下车库,偏偏买这套房子时就临近地下车库,凌蓝秋对我动之以qíng晓之以理,总算说服我。

  这辆车是齐楚常用的,半个保姆车,里面很舒服,一打开,暖气扑面而来,司机安静得像机器人,我报出地址,他沉默地开车。

  然而车开出不到三分钟,忽然传来声音:“你半夜去医院gān什么?”

  对面沙发的衣物堆里挣扎着爬出一个人来,是凌蓝秋,她向来瘦得过分,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这车里睡觉,我上车时竟然没发现。

  “我爸病危。”

  凌蓝秋“哦”了一声,挣扎着坐起来。

  她比我跟齐楚都大,三十岁后半段,卸了妆就显得憔悴,这种时候尤其,然而气场还是在的,爬起来之后,沉默地坐在一边。

  车从我们学校前面过,凌蓝秋忽然说了声:“这么冷的天……”

  我往窗外看,白天的那个乞丐仍然在那里,蜷缩在一堆破烂里,只看得见他虬结在一起的头发。

  “你在车上gān什么。”

  “跟人打架打输了,跑这养伤呢。谁知道会被你抓到。”

  “谁敢打你?”

  “江山代有人才出,总有人敢打我的。”

  彼此都是不用心的打嘴仗,反而缓解了心里那沉甸甸的重量,不再那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了。

  “等会要找个酒店把你放下来吗?”

  “不用。”凌蓝秋裹着一件被子一样的黑色羽绒服,把脸埋在里面打盹:“我刚好也要去趟医院。”

  我不再多问,一路沉默到医院。

  大概在路上已经设想过一切可能的缘故,等到真站在ICU的门口,我反而没想象中那么痛苦。我妈的电话打得晚,我爸已经开过胸,全身cha满管子躺在病chuáng上。

  他手下的副主任过来跟我告知病qíng。

  “有些器质xing心脏病是能躲过查体的。”他一开口就是这个:“肖主任最近连加几个班,今天下班时还在说心脏有点不舒服,晚上九点就送了过来,是心源xing猝死,送来时已经意识丧失,测不到血压跟大动脉律动,听诊心音消失……”

  当医生的家属就是这样,默认你要听懂,要体谅,即使你很想抓着头发大叫,即使你已经快发疯。

  我和医生谈完,走过去,我妈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肖航蹲在走廊角落里,揪着自己的头发。

  世界仿佛都失去颜色。

  心脏停跳六分钟脑损伤就不可逆,这是我五岁时就知道的事,一个快速心律失常而已,西地兰稀释后静脉推注,颈动脉窦按摩就能救得回来,然而我爸发病十分钟后救护车到,肖航学的是体育,连个CPR都做不好。

  医生的儿子,救了别人的父亲,自己父亲发病时却不在身边,何其讽刺。

  怪不得这副主任敢直接告诉我:“肖主任现在qíng况不太好,深度昏迷,苏醒的可能xing很低,院长的意思是让你们家属有点心理准备,家里有老人的话,还是尽量瞒着。”

  我把这话转告,肖航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我妈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他。

  “一个两个儿子都是这样,我是不管了,都是你们肖家的种,你气死了你爸,你们自己去跟姥爷说!”

  肖航被吓到了。

  他今年不过十九岁,从小被溺爱,又学的体育,头脑简单,心智大概不超过十六岁,第一次见到来自至亲之人的恶意,自然会吓呆。

  我妈和我爸并非自由恋爱结婚,我妈年轻时漂亮要qiáng,拖到年纪大了,相亲认识的我爸,刚结婚就有了我,好不容易我可以上学了,又有了肖航,两个小孩拖足十年,一恍惚就到了中年,我常觉得她看我的眼神陌生,像动物世界里那种当了母亲之后不知所措又把幼崽吃掉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