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_作者:谦少(28)

2017-12-20 谦少

  我们都无处可逃。

  我在书房找到一块毯子,裹着毯子,蜷缩着靠在书房的门上。

  “齐楚。”我叫他的名字。

  他在那边轻声答应我。

  但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们已经无话可说。

  外面的大雨停了,风在呼啸,这么大的城市,没人知道还有这样láng狈的两个人,明明相爱,却只能隔着一扇门相见。

  “肖林,我们去美国吧。”他忽然在那边轻声说。

  “我在美国买了一个农场。”他说:“有河流,有糙场,有苹果树。”

  “我们去骑马吧。”他告诉我:“我会教你骑马,我会跟你一起看日出,我们可以建一座房子,冬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在壁炉前看书……”

  “跟我走吧,肖林。”他这样请求我:“我们一起去很远的地方,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变好,我们会一起度过很长,很长的一生。”

  “好啊。”我似乎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带我走吧,齐楚,我什么都不要了,带我走吧,我们去很远的地方,我们会有漫长而平庸的一生,而不是成为这世上两个耀眼的陌生人,隔着无数的山川和人海,各自度过自己的一生。

  带我走吧,齐楚。

  求求你。

  然而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靠在冰冷的门上,像我许多次在梦中梦见的那样,蜷缩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

  -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躺在一个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里,血从我的脑袋下面流出来,一个小孩穿着毛茸茸的衣服,坐在我身边大声地嚎哭,我很想去抱一抱他,哄哄他不要哭。

  然而我动不了。

  -

  我是在天亮之后醒过来的。

  我并不冷,也不饿,只是好像到了时间,就自然醒了。

  书房的窗户开着,我走到窗边,看见楼下有个人影站在路灯下。

  意料之中。

  我打开书房门,齐楚已经不在了。家里的灯都开着,厨房的流理台上放着一碗粥。这种天气,竟然会有苍蝇,停在厨房刀架里的一把刀上。

  我喝了粥,带上那把刀,穿好衣服,下楼。

  楼下一片安静。

  没有行人,没有车辆,在整个S城最繁华的路段,最昂贵的小区,没有一个人,连门卫也没有,只有那盏路灯,和路灯下的那个人。

  他穿墨蓝色的风衣,很高挑,已经是青年模样,他有着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像狐狸,窄脸,漂亮鼻梁,看我的眼神有点开心,又有点悲伤。

  “Hi,大叔。”他这样叫我,伸出手来,像要碰我的脸。

  我躲开了。

  “我不是你的大叔,我是肖林。”

  他的眼睛像一瞬间黯淡了下去,有点自嘲地笑了。

  “好的,现在你恨我了。”

  “我不恨你。”

  他抬起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你要什么?大叔?”他的眼神这样真诚,像一无所有的乞丐,又像最虔诚的信徒:“你要什么,只要你说,我就给。”

  “我要真相。”

  这所有的混乱,所有的谜题,一切的不合逻辑和自相矛盾背后的真相。

  他的眼睛弯了起来。

  他笑起来,声音却好像叹息。

  “好,那我就给你真相。”

  -

  我跟着他,在这座城市走了很久。

  整座城市都空了,没有行人,没有车辆,所有的人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像是世界末日的场景,我们在宽阔的车道上走,路过许多地方,我们路过市中心的广告牌,屏幕上正在放齐楚的云麓传第二部 的宣传,主题曲的歌词我很熟悉:这时光终究都错过,也曾醉倒问渔樵……看桃花恍惚见你笑,却原来我从未释怀过。是我高中给齐楚填过的词。

  我们路过我教书的大学,走进去,仍然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但是办公室没有了我的座位,只有程音的结婚照摆在桌子,茶杯还冒着热气。学校的公告栏里贴着程校长去世周年忌日的消息。

  我们路过我的家,许多东西都陈旧了,我妈不在家,肖航也不在,墙上挂着我父亲的遗照。

  我们路过墓园,我父亲的墓碑上,生卒年月是1954-2002年,那年我正十九岁,和肖航今年一样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