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我说过,因喜欢而相守,在不讨厌的时刻分别,便是世间最美的相逢?”
“就是说,现在再不分开,你就要讨厌我了?”
寻露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这算什么……”我苦笑一声,望着桌上的法餐和杯中的红酒问:“散伙饭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她继续隐藏在黑暗里言语冷淡地说。
原来这一切她早就准备好了。
红酒、青口、薄荷意大利面,以及这场刚满二十岁时的分手。
“是因为萧蕾吗?”
“不全是。”她轻啜了一口红酒,“如果萧蕾还活着,你们还相爱着,我想我还是喜欢你的,并且会一直喜欢下去。”
“为什么?”我吃惊地望着她模糊不堪的身影,“难道像爱qíng竞赛一样,谁先放手便是认输?”我蜷缩了一下身体,感觉身上每一根骨骼都是疼痛的。
“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寻露突然沉默起来,没有回答。
“但我还爱着你啊……”我继续说道。
“我知道。”她轻轻地说,声音凄楚。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我知道。”
“今后全心全意只爱你一个人。”
“我知道。”
“我……”
“你说的我都知道!”她突然打断我说,“我相信你会对我好,今后会全心全意只爱我一个人,会同我结婚,组建家庭,养育孩子,但是,你能忘了她吗,林秋?你能忘记萧蕾吗?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好,你能忘了她吗?能吗?”
我无声地靠在椅子上,望着面目陌生的寻露,歇斯底里的寻露,泪流满面的寻露。
我只能望着,无法安慰,无法解释,无可狡辩,无能为力。
·
“你决定了?”许久之后,我突然问她。
“嗯。”
“那能不能满足我最后一个要求?”我擦了下眼角问。
“你说。”
“把灯打开。”
寻露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露水状的水晶在她的胸前微微摇曳着,折she出一抹皎洁的光。
“你这人真是狡猾!明知道这些话开着灯我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偏偏提这种要求做什么?”
我沉默着,知道她宣判自己的青chūn已经行将就木的同时,也连带着宣判了我的青chūn已经正式死亡。
我仰起头,突然饮尽了杯中的红酒后说:
“明白了。我去收拾行李。”
寻露却突然抿紧了嘴唇,“能陪我把酒喝完再走?”
说完她便把我面前的勃艮第酒杯斟满,然后依次把余下的红酒全部打开。
“这恐怕是我这辈子喝过最畅快的红酒了!”我看着两只将要满溢的红酒杯说。
“你这人,”寻露突然模糊不清地苦涩一笑,“我永远也猜不透你下一句想说什么……”
我举杯与她相碰,然后一饮而尽。
随后,倒满,碰杯,再一饮而尽。
寻露似乎害怕了起来,颤抖着问:
“嗳,除了红酒,就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跟我说了?”
我抱着发昏的脑袋靠在桌面上想了又想,最后终于想了起来。
“如果你喜欢加缪的话,就不要再看萨特了。他们前半生是朋友,后半生是敌人。”
她一边啜着酒,一边出神地思索着,忽然疑惑地抬起头问:
“我记得我从来没有当着你的面读过萨特的书?”
“在树屋时,有一个早晨,你在看萨特的《存在与虚无》。”
寻露把一瓶红酒倒进醒酒器中摇晃了两下,定神一想,忽然恍然大悟般点头说道:
“哦,对。不过还好,只是看了个开头而已!”
“然后就没兴趣了?”
“嗯,人不是经常这样吗?”
我一愣,感觉她话里有话,便闷头喝起酒来,一杯接一杯,像是完成任务一般。
寻露也一样,坐在椅子上,寂寂无言,满杯豪饮,最后喝得酩酊大醉。
等六瓶红酒全部喝光已经是夜半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