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说不行,但是,不是应该一次撒完吗。为了让逝者安息在一处……”
“我想用剩下的做一枚钻石戒指。”寻露盯着罐子里所剩不多的灰白色粉末说。
“也好。”我一时间束手无策地回答。
“有烟吗?”她声音沙哑地问。
我点燃一支递给她,她转过身靠在绳网上默默无声地抽着,动作竟然比上次在录像厅娴熟了许多。
一支烟抽罢,她忽然站了起来,把白色罐子里剩余的骨灰一股脑地倒入了湖里,最后索xing连罐子也一并投了进去,随着湖水四溅,发出了轻微的“扑通”声。
寻露转过身,忽然用双手搂紧了我的脖颈,在我还未来及反应的空隙里,她冰凉的,苦涩的,有着淡淡烟糙味道的嘴唇开始肆无忌惮地同我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她嘴唇的冰冷,气息的灼热,舌尖的柔软同回忆中一般无二,但是我却完全没有上次那种血脉贲张的感觉,这一次,寻露的亲吻里包含着更多怨恨惩罚的意味。
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时间最长的吻。
这个吻,漫长,压抑,中间没有一丝甜蜜。一直到我的嘴唇完全麻痹,寻露才停止了动作,把头慢慢贴在我的胸前轻轻喘息着。
缠绕在身上的风越来越寒,光线越来越暗,寻露隐藏在暮光中的脸也逐渐模糊起来,刚才落在桉树顶上的大鸟也展开了白色羽翼一声不吭地朝着夕阳飞去,越飞越远,最后藏到了山岚后面。它全程都未曾鸣叫,也不曾回首张望,只顾朝着夕阳闷头飞翔,心中似有不可言说的痛楚一般。
“想带你去个地方……”我把额头贴在寻露的额头上说。
“嗯。”她微微扬起头,眼睛凄美而迷离,像天边燃烧的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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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推开树屋大厅的玻璃门时,初凝正在弹奏深町纯的《绵雪》。琴曲的气质清冷而优美,既没有严冬的恶寒刺骨,也没有盛夏的想入非非,正与北方微寒的四月契合得完美无缺。
我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与寻露静静聆听着初凝的演奏,直到《绵雪》弹完,才一起起身去取晚餐。取餐时,我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白薇的影子。
我拿了几块披萨和沙拉,寻露只拿了一小份芝士焗土豆泥和一杯红茶。
《绵雪》之后,初凝并未休息太久,在琴谱上一阵摸索之后,紧接着弹起了《Kiss The Rain》。寻露一边喝着茶,一边频频望着初凝,大概是因为喜欢这首安静的《Kiss The Rain》的缘故,整个人也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嗳,林秋。那是我孩子的骨灰。”她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 我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由于“骨灰”二个字的发音过于模糊不清,我第一时间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寻露与我同岁,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女孩,怎么有的孩子?
寻露只是低头吃着芝士焗土豆泥,眉眼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惊慌,没有一丝哀愁,仿佛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qíng。
我却再也平静不下来,无数的疑问在脑海内盘旋:
孩子的父亲是谁?
孩子是多大去世的?
孩子是因为什么去世的等等。
一口披萨哽在我的喉间,许久难以下咽。
寻露抬起头,把零散的长发掖到耳后,用湖水一般沉静的目光望着我:
“还喜欢我?”
“当然喜欢。”
“那就把我刚才说的忘了吧……”
忘记?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忘记从来不是人脑所具有的正常功能,记忆只会被搁置,而无法被抹去。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我仍如此回答她:
“嗯,好。”
寻露沉默地听着初凝的演奏,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我却心跳加速,坐立难安。幸好初凝的演奏在不久后结束,我索xing走到演奏台边伸手接下她。
“船,准备好了吗?”我出声问道。
初凝表qíng一怔,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再次出现,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一脸无可奈何的表qíng。
“没有人愿意帮我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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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介绍寻露和初凝认识,但回头望去,发现寻露并没有跟来。我对她挥手,她也并无反应,只是坐在角落里看着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