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扭蛋机_作者:桃令先生(30)

  “放松点儿,我要喘不过气儿了。”宋清乔的声音沉响在耳侧,比以往任何时候听起来都让人安心。

  殷暮不理他,一直等待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结束。仿佛经历了一生,却不过短短几分钟。

  这期间,宋清乔没动过,除了那句话也没再讲些什么。他身上没了香水雕饰的味道,只有股冷到人心寒的淡漠,是那种无关生死的味道,闻不到,感觉强烈。

  殷暮在足够平静后,松开了对他的桎梏,心口里郁了好大一团气,没处发也发不出来。

  不过是个小小的地震而已,连楼都震不垮,甚至连危墙都震不塌。殷暮恢复神智,竟也笑起来。

  埋着头笑了好一阵,真算得上一场新奇体验。接着去卫生间吐了,吐得胃里一干二净,连带着胃酸返上来,整个人虚脱到什么也不剩。而他自以为拼了命护住的那人,依然在那儿喝着酒,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狗东西,白眼狼,狼心狗肺。殷暮在心里骂了好一通,也没解气。漱了口拖沓着无力的身躯,又坐回老地方。

  算了,对宋清乔这个人,不能要求什么。

  殷暮点上支烟,日本烟味道寡淡,用尽肺活量吸一大口,也难吐出多少后续。留在口腔里的薄荷味却凉得人头疼。

  宋清乔不言,扭开瓶矿泉水搁殷暮面前,又把三明治包装拆好递过去。两人极其有默契地配合着彼此,做着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游戏。

  最后是宋清乔自动放弃,喝了足足两杯后说:“不用这么对我。”

  殷暮的三明治还剩最后一口,只留下三层面包片,没味道了。

  “我没有可以回报给你的东西。”

  “我他妈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稀罕你狗屁回报。”

  殷暮突然觉得宋清乔这人别扭得很,明明是个要什么有什么的人,偏偏钻进了牛角尖里。就像每个人年少时候经历的类似于“全世界与我为敌”“我无法融入这个世界”的时期,在这个时间段里,你会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任何人都是在跟你作对一般,你变成了世界的弃子。这有个俗称,叫做叛逆期。宋清乔差就差在,陷在这叛逆期里出不来,熬不到头,想不明白这回事。

  作为精神病理学的研究学者殷先生看来,抑郁症他妈的都是走进了牛角尖里。而奉行着拯救苍生这类的医者仁心,他需要教教他什么叫洒脱。看看人家殷总活得多明白,爱谁谁爱怎样怎样,饭可以吃咸点儿,看事儿必须得看淡点儿。

  “殷总,谢谢你。”宋清乔说。

  “不客气,换成谁都一样。”这是殷暮对宋清乔撒的第一个谎,其实换成谁都不一样。一种是不可能与之经历丰富到这一步的人,一种是哪怕到了这一步他也不会舍命奉陪的人。大多数人卡在了前者,除宋清乔外的少数人止步于后者。

  宋清乔看向他,瞳孔闪烁:“原本我以为我对你至少了解了七八成,现在看来或许一成也没有。”

  殷暮笑笑:“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宋清乔不再说什么,他不是会把心摊开分享的人,一方面要把伤疤揭露出来这事儿太难,一方面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去摊开。被动型人格,你愿意摸索的话,可以给你摸索摸索,你不愿意的话,就这样呗,没差。

  “酒,满上。”殷暮不急不缓催了一句,心想咱俩以后时间长着呢,现在瞎琢磨没劲。

  一杯酒下去,浑身都痛快了。

  “乔哥,你真没醉过?”他问。

  “醉过,不过次数不多。”宋清乔发笑,“酒不醉人人自醉听过没?”

  “意思是你不想醉谁都不能让你醉呗?”

  “就这么个意思。”

  “那你醉了什么模样?”

  又开始了,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还能什么模样,耍完酒疯睡死过去。”其实宋清乔记不明白,都喝断片儿了谁还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那等你比赛完了,我们得大醉一场。”殷暮晃晃空了的香槟瓶,“今儿就到这儿吧,给老子滚去睡觉去。”

  卧室铺了两张床,二三十公分高的床垫,低饱和度绿色床上四件套。柔软舒适度和殷暮家投影房的榻榻米有得一拼。

  宋清乔匆忙吞了片药便躺床上了,刚巧凌晨12点。

  殷暮迷迷糊糊睡着了,又开始做噩梦。这次是在一大片森林里,一颗颗高耸入云的乔木将他困住,无论往哪儿走都不是出口。他茫然地到处乱跑,步伐极快,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