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
十八弯。
芍药落了满地,哭声一片。
种下它们的人,最慈爱温和的老爷爷走了,倒在右拐的糙丛里。
牛牛满脸的láng狈抓着桑瓷不停询问,而她死死咬住唇摇头。
叮当……银铃碰撞。
从远处,铃声越来越近。
缓步而来的他拥她入怀,那眼泪打湿了青色的衣襟。
……
再也没有机会尝到那甜甜的糖果,也没有机会被拍着头顶听那缓慢的笑声。
做糖的爷爷大家都很喜欢,老的眼睛都花了,还会经常被他们气的gān瞪眼,一脸凶凶的,又在手心里藏满了糖果,嘴里骂着他们不懂事,又眼巴巴的悄悄在身后瞧着他们的背影。
谁都不能忘。
……
“笑言怎能不思量,徘徊小筑斑驳墙,蔓糙长野掩风凉,黑白画扇藏风光,奇巧且柔难设防。”
……
荷塘枯了,再无人画舟,后山峰峦连绵,每至节期她去祭拜,沉眠在地底的老爷爷满手糖香,曾经多少次脸上皱纹出笑意,掌中变出东西来逗他们玩。
冷石碑,字是他雕的。在众人面前,隔着面具她无法看清他的表qíng,却知一定伤怀,爷爷是那么疼他。
这里住着一个宛如家一般温暖的灵魂,苍老的面容篆刻的尽是他们的时光。
牛牛失态的哭闹,不肯离去,被穆先生教训了一顿,便躲在家里不出来了。
小牧握着画笔,仿佛要把这所有都画下来,直到他们在这个世界里慢慢变老,老的走不动路,还能够坐在一起,一起看见那过往。
chūn天抽枝的时候,云逸长高了,像是突然拔节的竹,从又矮又圆变得细瘦,可依旧是淘气的,爱哭鼻子。
这期间,桑瓷眼里的檀一直都没有变,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改变了,但越来越多的时间坐在树下晒太阳的时候,会觉得一片冰凉,然后躺在光yīn里,一睡便是一天。
……
“萧湘水长画笔扬,临学总是百牵qiáng,字字篆刻墨色狂,千里苍茫任徜徉,今朝引调看长空,雨打棋局道平常,岁月沉浮君莫忘……”
……
有时候那些歌会被忘却,但唱着的旋律永远不会遗失。
那是一种光yīn,一种束缚。
如果时间有眼睛,她一定会被惊艳。
当它看着她的时候,什么都停止了。在她的眼里,只剩下天地间的对视。
窒息。美好。痛楚。
时光那么温柔。
她知道的,因为眼神骗不了人。
……花开花落年复年,岁月浮沉,君莫忘……
七月的夏天,就快要过去。
金guī子又一次死亡,缓慢的死亡。
她抬头看着一片刺目的阳光,后山的向日葵开的绚烂无比,整片天都近了。
眯着眼,数着日子,想着过去。
这个时候她已经毫不怀疑雨崩就是天堂。
她所有快乐的回忆都在这里,或许也一辈子也会停留在这里,最终,埋骨于此。
真好,她在意的,喜欢的人,都在她身边。
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不过到后屋长竹的第五节那么高,如今已经超了十节了。
……
可是……
……
她不敢想。她敏感的可怕。
……
她躲在屋后听到一些话,她不经意看到穆先生凝重的神qíng。
她觉得恐慌,她狂奔着去找他。她想问问出了什么事,除了她以外,云逸他们都没有觉得不对劲,甚至昨天小牧还开心的说要大家一起去山里采茶。
……
可是她忽然找不到他了。
……
于是那不详成了现实。
她几乎要窒息而亡。
……
2011年的初chūn,雨崩,焚毁殆尽。
深山处还残留着竹屋被烧毁的痕迹,青石板烧成可怕的烙红,这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安静的所有生命都消失了。
所以她瑟瑟发抖,失神的望着地板,躲在墙角的时候,并不知道雨崩的后山上,多出了二十六块墓碑。
……
她此生都不会遇到第二个雨崩。
那一夜……
……
小牧还笑着说要一起出去,云逸闹着要抱抱冉心姐姐的小女儿,牛牛穿着大长袍坐在一旁……独独没有檀,没有穆先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