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能够接受的现实便已经快要将桑瓷击垮。
她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无法重头再来,在那年她入雨崩之后,父母便已惨遭不测双双遇害,而她被送入雨崩保护,五年后雨崩亦亡。活下来的只有她和檀,而檀记忆全无,只能依靠曾经的自己留下的只言片语来回忆。
他是宁毁之。
分崩离析的记忆里,她无法去承认太多,这个人……不是他。
耳朵里被塞进了海绵,膨胀感从尖端末梢传到大脑,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水里,然后被深切的痛苦剥离,灵魂在透明的屏障里拍打。
就要快……窒息了。
这个世界静的令她恐惧,因为再也听不见声音,她的所有触觉感被放大,于是那痛苦疯狂压迫着她的神经,让她尖叫,刺激的她意识一片空白,只剩下深深刺入心脏的剧痛,bī得她呛咳着热泪满腮。
她死死捂住嘴,万般苦楚让那阵刺痛在大脑穿cha成忙音,便什么也想不到,听不到,看不见。沉闷的咳嗽声被压制,她将五脏六腑都快咳出的血液bī回胸腔,从未感觉到这样冰冷而痛入骨髓,好像被湿滑的蛇缠住了颈脖,无法呼吸。
桑瓷未能发出一点声响,便已气力不支摔倒在地上,按着胸口微弱的呼吸,眸子睁得大大的,里面蓄满了泪水,任那流光般的水珠在眼眶中dàng来dàng去,然后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滚落。
就像是……一生都要走到尽头了……
她看着宁毁之惊慌失措的面容,对方将她抱起,她的眼里只剩下这一片雨崩的残骸,那天空一片漂亮的蓝。
真美啊。
如果……能够再重来一次。
她是否可以得到不一样的结局……
桑瓷的左手捂住了腹部,不可控制的颤抖,紧紧抓着那片布料,指骨泛白。
她笑了。
——可是。
这里有一个小生命。
——她犯了不能饶恕的罪。
……
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
“别再流泪了。”
……
再见Roussillon,这里仍是一片让人惊讶的上帝杰作,高高浅浅的房屋立在群山之上,仿佛一抬手便可摘一片云彩归家。桑瓷走过时光的回廊,这条小巷恍然间将她带回那个薰衣糙盛开的夏天,那是她未曾记起一切的时候,顾墨牵着懵懂而无知的她,走过这一片深深浅浅的花海,走过这条……回廊。
她仿佛看到那个盛夏自己沉迷在这片令人窒息的迷幻花香里,笑得像个孩子,那愉悦清脆的笑声就这样穿过时光,响彻在整条回廊,缭绕在她身侧,她伸手去抓了一片空白,抚摸在粗糙而厚重的墙壁上,恍然错觉触碰到另一双手的温度,那一年有人牵着她走过。
在她不曾记得仇恨的岁月里,原来也曾这样美好而安静的与他相处过。
一样的巷头巷尾,而这次,入冬的小镇就快要飘雪,早已不见绚烂盛开的花海,徒留一片灰白和清冷。
那所叫做Lavender的孤儿院,不同上一次来院前一大片的薰衣糙花田,已经看不见生命的绿色,连孩子的笑声也难觅。
就像遭遇了劫难。不是花期却入冬,而是了无生机的沉闷。
桑瓷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有人吗。
她大声呼喊着,敲着门。
……她听不见有人在唱歌。那吉他声扣着和弦嗒嗒作响,清冽铮然,有人伴着歌声吟哦。
然后戛然而止。
——门开了。
桑瓷捂住了嘴,双眼睁大。仿佛一场大雨倾盆的错觉,被冰凉的海水从头灌下,让她迷蒙而目眩,面前的青年有着在她记忆里极深的印象,她想起那个小镇的初见,对方落魄却笑得快乐而无虑。
……乱糟糟的金发,破烂不堪的衣服,跛着的右脚,这个流làng者在边弹边唱。
……“那时他的脚还是好的,所以才会和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放风筝。”……
……“是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他,或者说…所有的孩子都喜欢他。”……
更深切的错觉袭来,她就快要从记忆的深渊跌落,男人低沉而带着温柔声音像风卷过她的碎发,钻进她的耳朵,携着那段尘封的过往如同侵略一般就要在她脑海里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