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_作者:白一道(138)

2017-12-16 白一道

  “为什么要走,我们不是来接安秘的么?”

  沈乐光没有回头,直到安秘追上来,他才冷着脸看了过去。

  安秘有些怕他,喏喏地不敢吭声。一旁的妇人挽着jīng致利落的发髻,上面别着一枝珍珠簪。她的脸上没有显出任何清晰的喜怒,只是颤抖的手出卖了她的紧张。

  “哥,哥哥,这是母亲。”安秘垂着头不敢再看。风把他的血液都chuī凉了,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然后呢?”沈乐光有些烦躁,眼神四处瞟着就是不愿意看她。“你们来是想证明什么,还是说你们想给沈哥照处理后事?如果是这样,那好,”

  沈乐光从口袋拿出钥匙,“你知道在哪儿?”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盯着那个女人的,表qíng冷肃,压抑着远久的的怨憎与愤怒。

  女人抿了下唇,颤抖着接过了钥匙。

  她当然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纠缠了她大半辈子,几乎可以说毁了她整个人生。

  不过若是沈哥照还活着。跟她当面对质,他一定会用那张臭醺醺的嘴指着她骂:“贱人!”他的手指在经年的酒jīng的浸染下,早已泛huáng油污不堪,但眉眼仍旧能显出当年的模样。只是太过丑陋,简直令人作呕。

  “不,”女人猛地把钥匙又扔给了沈乐光,她掐紧了手掌,抿着同样的嘴唇qiáng撑着说道:“我只是来见你的,和他没有关系。”

  沈乐光看着眼前保养得当却红着眼睛的女人,突然就笑了出来。不为别的,他就觉得这件事太好笑了,怎么会有这样自以为是的人?

  他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收好钥匙拉着海桐的手就往回走,一眼都没有看过安秘。

  走出车站,甚至是走出很远了,沈乐光才开口说话。

  “你告诉安秘的?”

  海桐垂着头不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他在等沈乐光问他。

  “为什么?”果然,他这样问了。

  海桐盯着自己的脚尖,停住了。他把两人jiāo握的手换了个姿势握着,变成了他包着沈乐光的。

  “我后悔了,”他的声音有些懊恼,“哪怕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我也不能替你做出选择。对不起,沈乐光,对不起。”

  海桐一叠声的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他一直垂着头,沉浸在自己的冒失中,没有注意到沈乐光柔和下来的眼神。

  “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起过过去,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沈乐光上前一小步抱住海桐,有些疲惫,有些难以启齿,像是撕开最疼的伤疤。

  “我其实并不恨她。或者说,如果我是她,我也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他们已经走到了公园里,不远处有一条长椅,沈乐光便搂着人过去坐下了。海桐的手很暖和,顺着手心的皮肤一直熨帖到心里。

  “可是,不恨不代表能原谅她。”

  “她离开的时候我才六岁,刚刚读小学。”沈乐光仰头看着那片晴朗的天空,好像一切yīn霾都已经过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沈哥照开始打她,天天打,打完了还要骂。骂她是贱人,骂我是贱人的孩子,是贱种。一旦他喝了酒事qíng就会变得更糟糕,他会揪着她的头发往柜子上撞,会拿刀想杀了我们俩。

  “她那样柔弱的一个女人,深夜抱着我哭的时候我甚至想杀了沈哥照。我以为我们是一边的,我以为我们只有彼此了,我做梦都希望她能带着我离开那个鬼地方!事实上这一天到的并不算很晚,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

  “所以我不恨她,我只是不能原谅她背叛了我们的感qíng。我曾经那样信任她,她却留下我独自面对沈哥照,一个人懦弱又自私的离开了。”

  海桐捧住沈乐光的脸,轻轻吻上他的眼睛。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沈乐光有一个难堪的过去,却不知道真相比想象的更加残酷。生活好像就是这样,当你以为自己已经到了绝境,实际上还有更多人挣扎在泥泞中。他有多幸福,被反衬出来的那些人就有多痛苦。

  “还痛吗?”海桐颤抖着声音问道,像是碎了一地的水银。

  沈乐光摇摇头,握住他的手腕扯出来一个更难看的笑。“其实以前的事qíng我都记不太清了。可能是因为每天都是一样的吧,上学,赚钱,还有躲着沈哥照。”说到这里,他居然忍不住笑了,好像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小孩子真的很好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