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晔仿佛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他的未成年时光以高中开学为界,一刀斩断分成两个阶段。
一个是活跃在老师黑名单上、次次开班会都要拎出来训话的捣蛋份子,一个则有模有样地长成了小区里“别人家的孩子”,不高不低地在重点班的中游段里挣扎着,往上还欠点火候,往下却是万万不敢。
尹慧芬做完手术后,他开始承担家务。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当陆建平不在家时,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
倪嘉予找了份深圳的实习,为期两个月,处理完学校的杂务,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赶第二天一早的飞机。
陆晔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来的。
他走到宿舍外面的阳台上,掩上门,望着北京灯火映衬下星星寥落的夜空,轻轻地开口:“嘉予姐,我刚想起来还欠你一句话。”
倪嘉予莫名其妙:“什么?”
“谢谢。”他把这两字在舌尖细细品味,慷慨地又说了一遍,“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沉入荒废度日的深渊时伸出了手。
谢谢你当头一棒的劝告教会我珍惜。
然而这份感动并没有上次的寒假做饭那么幸运,它甚至没能持续十秒。
很快,倪嘉予便问他:“你是不是又有事求我?”
陆晔:“……”
当助教时怎么不见她这么直接?!
“怎么,没事吗?”
“有……嘉予姐,北京到漳州的火车票怎么买?我不想坐28个小时!”
倪嘉予沉默了片刻,最终以关爱智障的语气问道:“朋友,你听说过换乘吗?”
陆晔眨了眨眼,默默地在心底抽了自己一耳光:“……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晔同学的三字经:我错了/对不起/谢谢你。
☆、第6章
晨光爬着红砖在墙壁上印出一抹金光,夹着暑气的暖风擦着簌簌作响的绿叶拂过树梢。
倪嘉予戴了顶遮阳帽,推着箱子刷开了宿舍楼的门禁,迎面撞见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陆晔单脚跨坐在自行车上,车把挂了个塑料袋,见她出来立刻潇洒地滑过去,伸手递出:“两个芝麻馅,两个豆沙馅,一杯豆浆,都是热的。”
最后一句话尾音上扬,透露着“快夸我快夸我”的嘚瑟劲。
倪嘉予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绷住笑接过早饭,故意忽略那个摇着尾巴求表扬的人,装傻道:“这算是我昨晚帮你的谢礼?”
陆晔暗暗叹了口气,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这个脾气古怪的女人计较。
山不来夸他,他就去夸山。
做人就是要学会找乐子。
“要不是你提醒我能去上海换乘,我们可能真的会傻傻地坐28小时,嘉予姐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呢!来,上车,我送你去地铁站,你走路去得走半个小时。”
倪嘉予把箱子往前一推:“我坐后座的话,箱子怎么弄?”
难得也有她犯傻的时候,陆晔乐得显摆:“你坐后面拉着就行,放心,我上次送舍友也是这么cao作的!”
异地恋四年,倪嘉予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往返火车站和机场。往常回家也好,去男朋友所在的城市度假也罢,都是独自拖着沉重的箱子慢悠悠地晃dàng在主gān道上。运气好时,遇上校车披着半边基佬紫涂漆鸣笛而过,她招招手,省去徒步的麻烦。
很少像现在这样,有人殷勤地起大早来送她。
陆晔骑车很稳,倪嘉予左手拉着伸缩杆,右手还能握住豆浆杯,不必纠结抱腰还是抓坐凳的尴尬问题。
吃了人家的饭,坐了人家的车,总得有所表示。倪嘉予其实也有个想不通的问题,顺口便问了。
“陆晔,你为什么会追不上裴菲呢?”
倪嘉予和裴菲jiāo集不多,只在课上见过几次。印象里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并不排斥陆晔,陆晔帮她占座打水时,她也没有拒绝,课间互动算得上相谈甚欢。
这种相处模式,该不会是裴菲在养备胎吧?
陆晔闻言,车头一晃。
吓得倪嘉予赶紧扯住他的衣服:“怎么了?”
“没,遇上减速带了,坐稳点。”
车轮在橡胶面上碾过,倪嘉予等了很久,才听见陆晔支支吾吾地承认:“我还没表白,她又不知道我在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