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麦当劳就在公司附近,正常上班时间是九点,此时只有保洁阿姨在忙着开窗通风,拖地打扫。坐下来吃早饭时,她才有空给自动关机的手机充电。
三通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方跃,其中有两通是在她和陆晔通话时打进来的,她没理,还有一通是凌晨一点半,她睡着了。方跃估计以为她在生气故意不接,又发了条短信,提醒她注意安全。
倪嘉予啃着汉堡,心里很不是滋味,心道:“分都分了,关你什么事呢?真那么舍不得,早gān嘛去了……”
七年感qíng毁于一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割舍的。
接着,她看到了陆晔的信息。
这小伙子大概是拼上了写高考作文的语文功底才憋出这么一段话来,倪嘉予听倪昊说过,陆晔严重偏科,数理化甩他几十分,语文却和他半斤八两。倪昊那语文水平,倪嘉予领教过,不堪卒读。
好在陆晔这条信息读来还算窝心。
言语入心,文辞只在表面,万般修饰也改不了字里行间的qíng真意切或虚qíng假意。
从没想过,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居然是那个浑身上下和靠谱不搭边的人,陪她度过了最伤心的一晚,包容了她的无理取闹、借题发挥,装傻充愣地给唱儿歌逗她笑。
倪嘉予想:“不容易,四年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也懂得关心人了。”
她心怀感激地回了消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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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气。”陆晔递出一瓶风油jīng,将故意往他跟前凑的人赶得老远,“珍爱生命,远离蚊虫,我不藏私,大家一块用。”
此刻,支队聚集在徐家院子里,等着徐老先生准备雕刻木偶的工具材料。
凌平哈哈大笑:“头一次见到把自己喷成人形风油jīng的,陆晔,你昨晚是睡蚊子窝了吗?”
陆晔没好气地打了他一拳:“滚蛋。”
凌平装出一副受了内伤的模样,跌跌撞撞地退后,捂着胸口跑去裴菲那告状。
“队长,陆晔打我,你要为我做主啊——”
最后一个“啊”字一咏三叹,布袋戏还没演呢,观众倒是先唱上了。
裴菲正和一群女生兴致勃勃地欣赏徐家院子里摆着的已成型木偶,闻言头也不回,朝后摆摆手,说:“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布袋木偶皆用樟木雕刻,香味浓郁,防虫防臭,保存时间长,因而院子里满是樟木的味道,仿佛踏进了一个空气流动的樟脑丸收集站。
裴菲看得手痒:“好想摸一把。”
但未经主人同意,再手痒也得忍着,像馋猫看见了一碗鲜美的鱼汤,那汤外却落了个锁死的笼子,猫爪子伸了半天,还是恋恋不舍地收了回去。
这时,郑老师和徐老先生出来了。
徐老先生古稀之年jīng神矍铄,做了一辈子木偶,布满皱纹的手上满是老茧与细小伤疤,那是岁月刻下的光荣印记,足以告慰几十年风雨不歇的jīng雕细琢。
徐老先生笑道:“感谢同学们对布袋戏的喜欢,年轻人爱玩的东西太多了,很少会有人不远万里来看看这些传统小玩意。”
他口中的小玩意凝聚了他一辈子的心血,却因阔别大众视野太久,被遗忘在了这片生根发芽的土地,在小小的南方城市里千年如一日地延续伟大的生命力。
为了展示雕刻工序,徐老先生决定亲自cao刀刻一个布袋木偶。
木偶名叫钱如命,是漳州布袋戏经典剧目《大名府》里的门官,故事qíng节改编自《水浒传》,取材于梁山好汉混进大名府救玉麒麟卢俊义的故事。
老先生从院子里挑出一块樟木,拿了把小斧子坐下来细心砍削,众人围在他身边,听他解释:“这叫打坯,把完整的樟木劈出一个人偶的大致形状。”
有些城市里的年轻人只在影视作品里见过斧子,且常常是肌ròu大汉举起斧子将圆木一劈两半,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左手执木,右手执斧,庖丁解牛般运用自如,果断而利落地刻出了木偶头和身体的轮廓。
接着是刻坯和打磨,尖刀细刻地描摹五官四肢。
这是一项jīng细活,越是手艺娴熟之人,越会在细节处琢磨。小刻刀窝在掌心,指尖与木偶间仅隔着一公分长的刀面,一时不慎便在指腹或指甲上划出了血印。
裴菲忙从包里翻出酒jīng棉签,老先生却只随意地擦了擦,贴好创口贴继续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