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偷偷上楼的陆晔被按在了餐桌上,叫苦道:“妈,你这是鼓励我熬夜啊!”
尹慧芬戳了戳他的头:“我反对你听么?”
“偶尔也会听一下的……”陆晔乖乖低下了头。
然后不出意外吃撑了。
尹慧芬像喂猪一样喂完了家里的两头猪,心满意足地领大猪回房休息,留小猪在客厅里来回转圈消食。倪昊的电话不知怎么没人接,也没见他上游戏,陆晔记着陆建平那句“别让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实在不放心,拿了钥匙往车库走。
进了车库才想起来,这么晚开车出去,动静太大,爸妈听见了肯定要担心,无奈何推出了许久没骑的自行车,吭哧吭哧地擦掉灰尘打足气。
骑出小区时,陆晔想:“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吃饱了撑的。”
倪嘉予在秋千上坐了四个多小时,早先还有人在玩滑梯,好奇地看着她,搞不懂大人怎么来跟小孩子抢秋千了,但她面无表qíng的样子太像老师,小孩子不敢上前,只得远远躲开。后来夜色渐浓,游人归家,间或有车开过,转瞬又恢复宁静,江边晚风带着凉凉的水汽chuī来,扑了一脸腥味。
晚上八点半,她拨出了近半月未联络的电话,每一个数字都烂熟于心。
几秒后,那道比手机号码还要熟悉的声音响起:“嘉予?”
倪嘉予酝酿了很久想说的话,听到他声音时突然说不出来了。她沉默着听着那头的气息,方跃也同样安静地等着她开口。
五分钟后,倪嘉予下定决心,一口气说道:“方跃,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是给我们彼此最后一次机会。方叔叔的事我知道了,我愿意忘记那天晚上你说的话,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们重新开始。未来再苦再难,我陪你一起过。你不要管我爸怎么想怎么说,你娶我又不是娶他。方跃,我就问你这一次,你要不要重新和我在一起?”
对面的气息有些紊乱,倪嘉予的心也是高高悬着,怕他回答,又怕他不回答。
“嘉予……”方跃近乎呢喃地喊着这个名字。
“我在。”
“就这样结束不好吗?”方跃说,“比起放你走的痛苦,我更不想看到你跟着我受累。我爸……他一屁股的赌债,还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那是个填不满的无底dòng。我是做儿子的,我不能不管的,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珍视的女孩,我恨不得把我最好的一切都给你。我不想看你和我一样被生活拖累……”
倪嘉予忙说:“我不介意——”
方跃立刻打断她:“我介意。”
“我希望有朝一日你想起‘方跃’这个名字,想到的是高中校园里的青柳花香,是异地恋时发烫的手机,你和我有说不完的话,讲各种开开心心的事,而不是……呵,而不是跟我一块算,这个月工资发了多少,房租要付多少,要给家里寄多少,我爸会不会哪天突然冲上门来要钱……
“嘉予,我不想让你遇到这种事,我不能接受。
“所以对不起……我不能和你重新开始了。”
倪嘉予听见他挂了电话,她却依然保持着接听的姿势,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即便她低声下气,人家也是不要的。
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想着同甘共苦。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喊:“喂,你是要跳江吗?”
……哪个神经病?
倪嘉予抓着秋千绳转了一百八十度,绳子在半空中打了个叉,不堪其扰的木架痛苦地“吱呀”了一声,而那个神经病跨坐在自行车上,还是那副双手搭车把的欠揍样,一脸嫌弃地望着她。
“你快下来吧,用你那学物理的脑子想想,儿童秋千能扛得住成年人吗?”
倪嘉予面无表qíng地转回去,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就不。”
大约是上次安慰失恋的夜聊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也或许是天文课过了无所畏惧,陆晔现在胆子特别大,停了车走进游乐场,挑了个弹簧小木马坐下,撑着下巴和倪嘉予对视。
倪嘉予白了他一眼,率先移开目光。
陆晔嘻嘻一笑:“我刚才在想,你要是跳江,我是先打120呢,还是先打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