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考虑读博,现在该是应届生求职的huáng金期了。她却像只打盹的猫一样,懒懒散散,提不起jīng神。随大流参加了几场宣讲会,jiāo了简历,收到了面试通知,挑三拣四地找几家还算感兴趣的公司去体验了无领导小组面试,而后继续懒散而迷茫地躲在图书馆,借写论文之名逃避现实。
A大的牌子当然好找工作,本科物理打下的扎实数理功底也给了她广阔的选择面。但是应聘就像相亲,你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你,看得上你的呢,你又不qíng愿,于是就相看两相厌了。好不容易碰上个看对眼的,人又开始惶恐,生怕这天降的好事一不留神就梦醒了。
倪嘉予烦躁地回复了几封邮件,心qíng低落,合起电脑走出了图书馆。
她像是散心一样漫无目的,兜兜转转绕进了偏僻的角落。
面前这栋西式小洋楼是几十年前的建筑,现在改成了档案管理处。倪嘉予本科毕业时,来这边转过档案,当时负责的老师还好奇:“你一个学物理的,怎么跑去学心理了?”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国家需要复合型人才,理工科学生也需要提高人文素养。我认为研究人的心理,追溯一个人喜怒哀乐的成因与变化,和研究天体运转、量子计算、凝聚态理论一样有趣。”
多么冠冕堂皇且不自量力。
她才二十三岁,却似乎失去了从头再来的勇气,也失去了改变现状的动力。不满于当前状态,却因这样那样的原因安于现状,很多人一生的悲剧都来源于此。
绕过档案部的小洋楼,再往前走就到了枯寂败落的牡丹园,正对着同样残破的荷塘,背后是物理系系馆的红砖大楼。
本科时在系馆自习,累了就出来逛牡丹园。牡丹是chūn天的花,四五月时最为繁盛,大朵大朵地压弯了花枝,或白或红,从两三个到茂盛的一片,很快就开满了整个园子,吸引了无数长/枪短pào。
摄影爱好者扛着单反和三脚架,新闻部的学生绞尽脑汁想着周末的推送,她拿着小手机蹲在一朵普普通通又美得无可挑剔的牡丹边,将花和人一起拍照发给方跃。
那些逝去的时光啊,像走了就再也不回头的人,裹着记忆的凛冽寒风,残忍地提醒她现实与回忆的差距。
两片枯huáng的糙坪夹出一条鹅卵石小道,迎面遇上了杨教授。
杨教授研究天体物理,以前教专业课时就很喜欢她,两年前还想收她读自己的博士。
那时方跃考研压力大,又憋着不说,两人关系有些微妙。倪嘉予因家庭原因xing格敏感,察觉男友可能不想自己读博,便犹豫着不敢跟杨教授明说。
好导师不等人,多的是学生找,成绩再好,态度不坚决也没戏。最后,杨教授要了另一个学生,倪嘉予自觉没脸见他,对物理系其他课题组也没兴趣,正好在校园网上看到了心理系收跨系推免的公告,便拾掇拾掇,跑去心理系读硕。
人生际遇,变化莫测,谁也猜不到结局。
上学期,她被杨教授拉去当天文课的助教,杨教授说:“我的博士生忙paper忙托福,你有没有空来给我当个助教改作业啊?”
当然有空,她闲得很。
师生二人便再次有了jiāo集。
杨教授打趣她:“找工作不顺利,就回娘家来探亲了?”
把本科系馆说成娘家,也算是这位教授的冷幽默了。
倪嘉予苦笑:“我连找工作的兴致都没了,就想混吃等死。”
“这可不行。”杨教授反对,“年纪轻轻就想偷懒啊?靠父母养,还是靠老公养?都比不上靠自己,心里踏实。你看你师母,风风火火地开着公司,赚的钱比我还多,家里的事全是她说了算,多威风!”
杨教授的妻子是个雷厉风行的女qiáng人。有一年过节,杨教授请学生去家里吃饺子,学生们亲眼见证了杨家的家庭地位,纷纷对师母佩服不已。
倪嘉予想起以前的事,一时脱口而出:“杨老师,我今年能去考你的博士吗?”
“怎么突然想读博了?”杨教授不无遗憾,“今年已经收了一个直博生,名额满了,考博进来的都要分给其他老师了。”
“哦。”
错过的机会已经被别人抓住,她再想要也没有了。
杨教授终于发现这孩子的不对劲,试探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和男朋友吵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