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贞攥紧金属细柱,指间发白,声音颤抖得像是要哭出来,“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他直直地望着她,“钟贞……”
他似乎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却陷入迷茫,“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陈晖?”
为什么……
“钟贞……”
某个瞬间,一些画面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女人指间静静燃着的细烟,灰白烟雾缭绕,白纸黑字,在她手心;四下无人的格子间,男人神经质的话语和动作,接着两人扭打在一起,血红的颜色从额角慢慢流下来……
她慢慢睁大眼睛,醒悟了。
是她自己,是她自己。
是她毁了他。
秦淑原给过她机会的,他联系他亲生父母唯一的一次机会。周怀远也给过她机会的,他想要把萧珩带回北京,不论过程好坏,不论他是不是疯子,结果一定不会比现在要糟糕。
那张纸,被她扔掉了,周怀远的话,她根本不会告诉萧珩。
是她自私自利的决定,她的擅自没有过问,她的欺骗,她的虚伪,她的隐瞒,她的无知—是她毁了他。
她本来有两次机会,两次机会,她只要说出口一次,萧珩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陈晖和他本就没有jiāo集,是她,一切都是她自己,是她毁了他。
唇间无声地翕动,手臂颤抖得握不住什么,金属冰冷的温度仿佛钻入她手掌中,她感到寒冷,一种从身体深处蔓延四肢百骸的冷,刺骨的风倒灌——
一切都被胶住了。
她说不出话,只有眼泪,可眼泪不能代替她说。
耳鸣声持续响了很久。
她看着他唇间一张一合,世界却还是奇异的寂静。
一瞬间,她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梦。蓝色月光,他在树下陪伴她,她回头就见不到他了。
“萧珩……”她抬眸看他,渐渐往后退,“对不起……”
“我没有告诉你……”她不敢看他了,“我没有告诉你——”
“钟贞,都过去了。”
她摇头,再也不相信他的话。
不会过去的。
“钟贞。”他向后靠着,脸上神qíng愈发黯淡了。
“我想听你说些别的。”
他嘴角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钟贞。”
她在暗处掉眼泪。
他声音柔和,“钟贞,你过来。”
她骤然抬头,追问他。
“没有办法吗?”
他不说话,她呆住,“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
他的沉默让她望不到尽头。
萧珩预料到钟贞所有的qíng绪反应,他有qiáng大的心理预期,可假想的、和真实地在他面前痛苦啜泣的钟贞,是截然不同的。
他很少有这样的感受。
痛苦。
远胜他想象的千倍万倍的痛苦。
qiáng烈的、yù以身代之的痛苦。
一种任他如何天才也改变不了的痛苦。
这一切没有人打破,也就没有人能逃出去。
她看着他,像隔了无数重山和雾,他只有一个让人想起便觉英俊的淡淡轮廓。
有月辉的清冷,也有天光的骄纵。
钟贞为他所有的欣喜若狂与暗自神伤,今日、此时,全要葬送在这个人身上了。
时间到了。
外头有警官敲门催促。
钟贞在门前慢慢握住把手,僵直了手臂。
她回头注视萧珩。
不知道这是最后第几次见面,或是最后一次。
以前,她想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多,一辈子能把很多事一点点一天天地做完。现在,短短几分钟了,她要怎么说和他这么长的一生。
她握紧门把手,想不出来。
“钟贞。”
“那天,你问我说我有没有秘密……”
一线光刺进来,她下意识闭眼,也不知是听到了梦话还是他真切地告诉她。
“我现在告诉你——”
“我有秘密。”
…
钟贞睁开眼,晃dàng的车厢里,她蜷缩在后座一角,醒来就见到窗外压下来的乌云。
车内广播正在播放天气预报。
林间小路上,树荫浓密,外头知了叫嚣,夏的热làng闷得她心口一阵恶心,钟贞打开窗,趴在那呼吸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