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那间小平房是我最后的家,无论我睁着眼还是闭着眼,总是能找到那里,哪怕已经没有人再在屋里等我。我还是如同过去那些年一样在衣服里面贴身戴着那把钥匙,就像我奶奶第一次将它郑重地挂在我脖子上说:“以后你就和我一起,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我醒来的时候,一只家雀正在我脸边上的树坑里找吃的,撅着尾巴啾啾啾地叫得挺欢。一个青色的小柿子掉在我耳边,沾着微微cháo湿的泥土。如果不是我脑袋疼得要裂开了,我简直觉得可以写一篇如《奶奶家的小院》这样的散文来表达一下清晨醒来的欢欣。
不过我实在欢欣不起来,在院子里睡了一晚上,我滚了一头一脸的土,脑袋一抽一抽地疼着,最糟糕的是我看到屋里那个睡得正欢的男人,我心里的火气腾得一下就蹿起来了。这混蛋把我扔在院子里,自己却爬上了大chuáng,睡得酣畅淋漓,脸上还印上了三条明朗的席子印。
可是我没有丧失理智。如果学校是个小社会,那么不管我承不承认,chuáng上这个张着嘴还能睡得很帅的男人站在食物链的顶端,而我显然已经不小心掉到了食物链的塔底。为了爬上一个比较合适的位置,至少不能成为别人练拳的靶子、要钱的傻子,我就得站在这个男人身边。
于是我揉了揉自己这喝得跟万花筒似的脑子,洗了个澡,又去厨房煮了一锅粥,再剥了一个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松花蛋,拌上香油、酱油,端到桌上。他似乎是闻到了米香味,翻了个身睁开眼,看了看我和冒着热气的粥碗。
“昨天你是怎么把我弄这来的?很费劲吧。我都喝迷糊了,一点也不记得了。”我满脸堆笑地感激他没把我扔大街上。
“cao!你昨天一直抱着我喊奶奶,不让我走!”他一个翻身坐起来,“不能喝就别喝。死拖活拽地非要让我跟你回家。一进屋就见到你奶奶冲我乐,你说慎不慎人。”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见了桌上摆着的黑白照片,奶奶在里面笑出了水平。她一辈子吃苦,但是唯独笑容不打折,永远乐得好像捡着钱了。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所以你就把我扔院子里了?”
“那倒没有,先扔的你,后见的奶奶。”他伸了个懒腰。我心想慎人你还睡得着,我奶奶怎么没找你去呢。
他用那吊梢眼朝我一翻,“怎么?有意见?”
“没,没,我不敢,”我谄媚地跟个日本翻译官似的,“饿了吗?喝点粥吧。”我把椅子拖过来,放在桌边。
他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坐到桌边,我想了想又问:“昨天姑娘们还好吧?都没顾上送她们回家。”
他嫌弃地看了看筷子,“有一次xing的吗?”我忙起身去柜子里找。
“毛丹妮那贱货都勾搭我两回了,我都没搭理她,你还上赶着捡绿帽戴啊。”他的话就像一个炸雷。我垫着脚从吊柜上把一次xing筷子拿下来,愣愣地回头看他。
第6章 第6章 人贱自有天收(1)
对于他的坦诚,我真是十二分的意外。说实话,我不管是捡绿帽也好,还是捡硬币也罢,都是被他bī的。他此时充满嘲讽地揭示出这一点,还指望我感激他吗。不,我很生气,好容易找到的护身符,却眼见着跟我的自尊心发生了冲突。
我把一次xing筷子扔到他面前,“你们这种人自我感觉太好,别人看你一眼,就觉得别人对你们有意思。”
“你不信?”他抓了抓塌下来的刘海儿。
“怎么,你还想证明给我看吗?”我反问道。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犯得着吗?”
“是啊,我也想问你犯得着吗?”我没憋住,心里话就像隔夜清晨的第一口痰,不吐不快,“你犯得着为了一个没有明确指向的中指就扽我裤衩吗?你犯得着因为我看了一眼你女朋友,就要收拾我吗?你犯得着因为我和你发生了点小口角,就让你的那群酒ròu兄弟来欺负我吗?”
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他的脸一下就垮了,那表qíng让我后悔地巴不得吞了自己乱吐的那口痰。
我讪讪地想要坐下,凳子还没挨到屁股,就被他从桌子下面一脚踹翻了。我吓得跳了一下。跟他相处超过一刻钟,心脏都受不了。虽然心里想说的是“不想吃饭,你可以不吃,出门右拐,好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