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这里,她停下了,我侧头看她,发现她也和我一样,盯着窗外看,只是眼神空dòng,像没有聚焦似的。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视线,我不想和她四目相对,于是慌张把视线放到了窗外,她苦笑着叹气:“父母对我失望透顶,他们劝我打掉孩子,叫我不要犯傻,但我根本听不进去,或许你不明白,待在那个家里,我是愧疚的,也是压抑的。我觉得只有那样,我才能挣脱,得到自由。你爸爸也语重心长地劝我,但每次你妈妈碰到他和我单独在一起说话,就会大发脾气,骂我不要脸,丢他们家的脸面。后来我不顾他们的反对,跑到外面,和你的……父亲偷偷在一起生活,他家条件不错,最后我们东躲西藏了几个月,生下了你,本以为他以后会娶我,可是没多久,他就被家里人带回去了。我走投无路了,只能带着你回家。”
我以为她哭了,但她面容平静,直到嘴角尝到咸涩的滋味,我才发现,哭了的人是我。她伸手过来,应该是想要抹去我的泪水,但被我往后一靠躲开了,她尴尬地收回手,继续平静地叙述,不疾不徐的口吻仿佛在诉说别人的往事:“回家后,我才知道,你外公因为我离世了,你妈妈特别恨我,看到我抱着孩子回来了,死活要赶我走,你外婆见事已至此,提出把你登记在你爸妈的户口上,做他们的女儿,叫我继续上学,免得邻里说闲话。你爸爸没有异议,但你妈妈态度十分qiáng硬,不管我怎么求她,她始终不松口。”
我想象着她祈求母亲时绝望恐慌的样子,心里泛起刀割般的疼痛,但依然倔qiáng地不去握她的手,好给她说下去的力量。
“不过还好,你外婆和你爸磨破嘴皮子,她才同意,但她是有条件的,我必须和他们断绝关系,并发誓再也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她才同意让你做她的女儿,她无法忍受我的存在,因为她觉得,我的存在是对他们家的羞rǔ,”她的声音里是浓浓的苦涩,“那时候我没有办法,为了你能有个正常的生存环境,我只能答应。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爸爸和我保持联系,告诉我你的qíng况,我早就绝望地死掉了。我这辈子最感谢的人除了你外公外婆,就是你爸爸了,他是个好人。”
“所以,我第一次来这里找你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你女儿了,对吗?”我擦去泪水,看清了她红通通的眼眶,发现自己再没法保持淡定了,“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的女儿,后来为什么又不声不响地离开?”
她抓住我的手,力气大的吓人:“对不起,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活生生在自己面前,我无数次都想不管不顾地告诉你,可我不能打扰你平静的生活,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当初的誓言。”
“然后你出去玩了一圈,觉得自己的心态恢复地差不多了,认为再面对我不会失态了,所以又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扮演我的知心姐姐?”
她没有回答,看我的眼神是难以形容的悲戚,我抑制住又要出来兴风作làng的眼泪,问她:“我的亲生父亲在哪里?”
她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
“是吗?那之前来这里找你的那个中年男人呢?”我想我的表qíng一定是咄咄bī人的,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探问。
“他不是,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她想也没想地回答,“我没有骗你。”
我抽出自己的手,盯着她就算惊慌失措也不会紊乱的浓妆,问:“最后一个问题。我爸妈会离婚,是不是因为我爸喜欢你?”
“绝不是!”她扬声否认,“你爸爸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背叛你妈妈,他对我是挺好,但绝对不是因为男女之qíng。他们离婚,我毫不知qíng,经历过那样的风làng之后,我怎么会有心思再去想着儿女qíng长,更别说去破坏对我有恩的你爸爸的家庭了。”
我没再问什么了,我相信她说的一切,会问她这个问题,我也只是求心安罢了。如果来这里之前,我还是愤怒的,那么此刻,在知道一切真相后,我真的可以平静下来了,我不是冷血动物,面前的女人在十七岁的花样年纪生下我,又不得因为我而抛下我,因为我的存在,她也丧失了追求幸福的能力,基本葬送了自己大半的生命,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愤怒、去恨她呢?但我们都知道,以前坐在一起没有顾忌地想聊什么就聊什么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至少现阶段的我,没办法认同她这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