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一夜之间像是随老爷子去了半条命,李如灏的心抽得疼,还没来得及安慰几句,吴叔便急匆匆小跑来说:“安少,赶紧穿衣服吧,再过半个小时吊唁的客人就要来了。”
何安嗓子gān得疼,身体也僵硬极了,由着吴叔给他穿孝衣。“天都已经亮了……”
居然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吴叔说:“是啊,秦将军一家也早就到了,刚才跟您说话您也不应。我的少爷啊,您可得撑住。”吴叔说着说着就抬手用衣袖抹了两把泪。
何安闻言庄重地整了整腰带。他是家人唯一的男人,若是也沉迷哀伤把担子都仍在母亲外婆身上,还怎么做他父亲的儿子、外公疼爱的孙儿。
“厨房已经做好了早饭,您和李少爷一块儿去用点吧。先生是昨天前半夜走的,算日子明天早上出殡。熬上两日身体总归吃不消,多吃点补充能量。”
何安点头,“我知道。您和huáng医师还有保姆们也累了一晚上了,等会儿许腾来接手之后你们就回去休息会儿吧。”
说罢他与李如灏一同去后院。何安魔怔似的站了几个小时,走路也不利索了,李如灏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对了,”何安脚步停了两秒等李如灏跟上来,“小骆不知道醒了没有,你待会儿领他给外公上个香就回去吧。”
“嗯。”李如灏是决计不会走的,可眼下他不想跟何安争辩,于是顺着他的意思答应。
这一天过得是兵荒马乱,何安一夜未合眼,白天还得亲自接待客人。何外公生前为人大方、xing格开朗,喜jiāo朋友。这一故去,昔年老友哪怕是坐着轮椅,也要来给他上柱香。jiāo谈的话题自然也是围绕着他的,听长辈们聊起外公,何安眼睛酸涩极了,却还要撑着做足礼数。
何外婆一夜之间伤心病了,只好躺在卧室里休养,下不得chuáng。何舒华既是家里的主人之一,也是何外公的女儿,虽说有何安在外面待客,家属都不出面总归不像话。于是便由秦佳茹在何外婆身边寸步不离地守着。
李如灏让李微夕把孩子接回去后趁何安不注意也穿上了白色孝衣,帮忙打点场内的琐碎小事。他gān了十多年的导演,做事细致且有稳定的控场能力,一些小工被他唬地一愣一愣,指哪儿打哪儿,后来许腾遇到事拿不定主意,见何安正忙,便也去问李如灏的意见了。
“把这个拿去给你老板,就说是外婆让人做的。”李如灏递了一杯浓稠的奶昔和蛋糕给小徐助理。
小徐助理应声去了。
何安除了早餐吃了点稀粥和jī蛋,一直到下午都没再吃东西,李如灏劝他他总答不饿。果然这回何安稍作犹豫,趁还没客人来就躲到偏厅三口两口勉qiáng自己把食物咽下去,还剩一小半蛋糕何安吃得gān呕,只好作罢。
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何安问:“外婆怎么样了?”
徐助理不是个会撒谎的,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被何安盯得直冒冷汗。幸好这时有人找过来说李老太太来了。
何安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想不出是哪位“李老太太”。
出去一看,原来是李如灏的父亲搀着老母亲来吊唁。
何安下意识找到李如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何家与秦家jiāo好,但和李家其实并无来往,两个孩子正儿八经地处了十来年,几位大家长也从未相聚一堂吃过一顿饭。李老太太专注写作、深居简出,从前何安跟李如灏还在一起时,两三年见不到她老人家一面是常态。
待她上香之后,有些个认出她的,都上前打招呼,“李先生好。”
何安亲自端了把椅子来请老太太坐下。
李奶奶已是鲐背之年,仍雅致端庄、耳聪目明,她道:“你们好。”转眼又对何安说:“我都听如灏和微夕说了,你节哀。有什么事就跟他们开口,别硬抗。”
李父也道:“是啊。”
何安老实应下。
何舒华看过何外婆后红着眼睛正下来,见到李老太太也吃了一惊。李父解释说:“论理我们早晨就该来,但我母亲住的远,车又开得慢,所以下午才到。”
何舒华点头说:“秦叔他们也在,我带你们过去吧。”
李老太太说:“不急。你母亲如何?”
何舒华鼻头一酸,险些哭出来,“我父亲病了这么多年,两口子心里对这事儿都清楚得很。可真到了这天总归受不住,从昨天到今天才浅浅地睡了三个小时,现在还躺着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