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去了。”
布丁看着布天洋唇瓣上下翻动,提着的心晃晃晃晃下去。
本来跟学校说好的一号上学,因为汪雅芳去世,往后拖了一个星期。
入学前一天,布丁袖子别着黑纱,帮布天洋搬东西。
闫笑出来,看到她,皱起眉,“布叔,软软我借走一会儿。”
把布丁拉到自己房间,她把牛奶递过去,“喝了。”
布丁摇头,“我不渴。”
闫笑硬端给她,“给我喝了!你看看你最近几天瘦成什么样了?”
布丁把牛奶杯捧在手里,奶沫凝成一张白膜,稍有风过,赶到一块儿,皱成一朵芙蕖。
闫笑试图转移布丁的专注点,“想点开心的事儿呗,你不过了三中面试吗?我跟你说,我们三中,那是出了名的帅bī批发市场,尤其……”话说一半儿,她觉出不对劲,扒拉开布丁耳边碎发,没看到助听器,蹙眉,扳过她的脸,一字一句,“助听器呢?”
布丁后知后觉摸上耳朵,原来是助听器掉了,难怪发丧那天,没听到号丧。
“你竟然连助听器掉了都不知道。”你到底有多难过。
布丁大概知道她助听器掉在哪儿了,这些天她也只去过一个地方。
闫笑把头枕在她肩膀,“我一直没问过你,你为什么会听不到。”
布丁没看她,不知道她说什么。
闫笑也没想要答案,她只是好奇,布丁的故事相较她普通的人生,有什么不一样。
布丁还在祭奠她随汪雅芳而去的底气,从此,她就没妈了。
她并没有做好准备,不过凋敝下去的活力,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
入学前一天,布丁又去了那条小路。她得找着她的助听器。
汪雅芳丧事,使原本拮据的家境更是雪上加霜,布丁不能在这时候跟布天洋要钱。
她沿着旧铁道,躬着腰,一寸都不放过。
在印象中的地方,她不经意瞥见两节车厢间,一个女生埋首在一个男生胸膛。
她猛地转身,身体僵硬笔直。被看到了吗?可能吗?不是吧?
挺了许久,没人让她滚远点,她才把掀到嗓子眼儿的心安置回原位。接着找。
她低着头,刚扒开一束蒿糙,一双白的晃眼的鞋出现在视线。她抬起头。
来人逆着夕阳光,只剩下一个发光的轮廓,布丁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却看到他的高大。
他手里把玩着她的助听器,“找这个?”
布丁看到,伸手去够。
他举高,不给她。
布丁急,“还给我!”
他不给,“这什么?助听器?”
布丁只管伸手去够,“你给我!”
他不疾不徐,“你这破玩意儿硌了我一宿。”
布丁抿唇,她听不到。
他没管她听没听见,转身朝前走。
布丁追上去,“你还给我!”
他骤然踅身。
布丁猝不及防撞上他胸膛。
他左唇轻挑,托住布丁后腰,让她抱,“眼馋了?”
布丁看清了他的话。原来,是刚才被抱的男生。原来,她还是被发现了。
她倏然退开,针对他的轻浮举动,巴掌差点扬起来,“无耻!”
被骂无耻的人,眼角泄出一抹惊喜,“竟然是个刺猬。”
布丁不想再跟他纠缠,可助听器又必须得拿到,qíng急之下,指着不远处,“有人。”
说完她就后悔了,什么破主意!愚蠢至极!然而,那人真的看过去了。
她趁着他扭头,抢了助听器就跑,却没注意,它勾住了他的冰袖,她刚一用力,人就又给弹回去了,两股力撞在一起,都失了平衡,山坡扔西瓜一样滚出铁道,扎进蒿糙丛。
来人火气升腾至一个临界点,周身萦绕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布丁拿到助听器,头也没回的发足狂奔。
滚下铁道时,ròu挨ròu的触觉像电流一样侵蚀着她每一处肌肤。
她必须得承认,她摸到了那人宽阔的脊梁,甚至知道他拥有琴键一般结实的脊柱。
回到家,布丁看一眼桌上的饭,却没看到布天洋的人。
她知道,他在房间里,摩挲那张曝光过度的结婚照。
布天洋这一生,把所有期待,都给了汪雅芳,汪雅芳却把所有时间,都给了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