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不随春去_作者:夏昂(11)

2017-12-12 夏昂

  林珮轻轻问:“也要我来吗?”

  苏文桐说:“不用,你休息吧。”他清楚林珮不想见婆婆。这一点他不责怪妻子,因为有选择的话,他也不想。

  眼前的路除了车灯所及,伸手不见五指,有一种行驶在世界尽头的感觉。他想,岳父的抱怨并非没道理,尽管不是熙来攘往的主路,也应该装一些市政照明。

  突然间,在大灯的光掠过的隔离带后,在一排魅黑的树木之间,现出一个小小的孤零零的影子。尽管只是一瞬,随即被重重暗夜所吞没,他还是看到了。

  中分马尾,哀怨的五官,雪白的夏裙,若隐若现的下半身。同二十年前一样。

  复活的记忆,如溃堤的水,奔涌而来。淹过脖子,没进鼻腔,令他感受到霎那的窒息。

  车头猛偏再纠正,轮胎发出碾压路面的尖叫。

  昏昏yù睡的林珮惊醒:“怎么啦?”

  他的汗出得像溺水的人:“路,路边,你看到吗?”

  “没有啊,什么也没。”

  前头渐现匝道入口的亮光。他平复下来,哑着嗓子说:“没事,你睡吧。”

  与此同时,车子加大马力,试图甩掉纠缠它的浓夜,直奔繁繁点点的灯火。

  周一早上,他正在洗漱,手机鸣响。他不假思索地举到耳边:“你好?”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这似乎是第二次听到了。

  “喂?”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大概率是诈骗的网络电话。他决然挂断。此时窗外阳光明媚,电视在播早间新闻,林珮坐在梳妆台前整理云鬓。他自然不会像身陷黑夜那般疑神疑鬼。

  不管天气有多好,随着车越来越驶近单位大楼,他的qíng绪越来越低落。那里曾有他的领地,现今门庭更换。

  锁车,上楼,走进办公室。大伙都在。他用余光扫视,隔断后的里间没有人,也没摆电脑和女士挎包。新处长不在。他暗自轻松,转而又笑话自己像个逃课的孩子。

  然而他没立即发觉,大伙并非都在。天花板下弥漫着异样的氛围。没人问早,没人做事,连假装做都没有。几分钟后,他意识到了。

  李婷的脸红红的,淡妆快哭花了。实习生小玲像受惊吓的小鹿,缩在角落。大雷垂着头,老郑在发呆。

  苏文桐站起来问:“出什么事了吗?”

  老郑抬起脸:“咋的,你还不知道?”

  他的语气令苏文桐嘴巴发gān。李婷哽咽着说:“方姐她,她去世了。”

  ☆、母亲

  苏文桐一时没听懂。很快,死讯的yīn风从房间的各处fèng隙透入,直往骨头里钻。

  “什么时候?”

  “就,就在上周末。”

  方姐?那个大大咧咧,脾气火爆,死神理应让三分的女人?

  “人,怎么走的?”

  李婷说不下去。老郑接过说:“说从楼顶摔下来的。”

  苏文桐仍无法接受:“那,她家里人——”

  老郑说:“事qíng太突然。董处长和人事处的赶去她家慰问了。”

  苏文桐缓缓坐下。他脑里升起念头,我也应该去,我更应该去。

  但组织没安排他去,甚至没第一时间通知他。他给董云芳打电话,对方没有接。他只得留在单位等消息。

  下午,他冷静多了,董云芳也回来了。苏文桐问qíng况,董云芳说:“她的家人很崩溃。”

  至于死因,统一口径似的,和老郑所言一样模糊。

  苏文桐问:“悼念的程序怎么走?”

  董云芳说:“她家里要求调查,暂不下葬。”

  随后,她说出一句令苏文桐极度费解的话:“你别私下联系她家里,等局里的结论。以免激化态势。”

  接下来一周,处室的气氛宛如坟墓。苏文桐继续被要求写总结,并且一遍遍遭打回,不是观念落伍,就是避重就轻。董云芳训斥他就像小学班主任训斥落后生。

  到了周末,苏文桐如大病过一场,一步也不想外出。但转念一想,如果慡约妈妈会认为林珮在作梗。更何况,现在还有什么比上班更痛苦呢?

  傍晚,他叩响老旧的防盗门,空旷的楼道随之dàng起回音。

  “吱扭——”门慢慢拉开一条fè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