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舒扬答道,但口气却有些心不在焉,“说起来,峰哥,我们去原来那间寝室看看吧?”
今天的毕业典礼上本来应该也有江冉的身影,但现在却缺失了,江冉的一切都被封存在了二十岁前的那个中午,以及他们的记忆里。
“嗯。”程峰点了点头,“走吧。”
张俊超听着他们的对话画风急转直下,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那个……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不用,我们去去就回来,”舒扬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在不远处拿着相机的张家父母,“十一点三刻就还学士服了,和你爸妈一块多合几张影。”
冬去chūn来,12号楼也迎来了一批新的住客,唯独二楼的整个楼层依然被封锁着。宿管还认得他们,知道他们快要毕业了,还额外多寒暄了几句,随后便给他们开了门。
一年半无人居住,寝室里已经满布尘灰,窗户严丝合fèng地关着,梅雨季节特有的cháo湿和霉变的气味弥漫在房间里,窗帘的fèng隙中漏入几丝阳光,尘灰在那缕光线之下,在空气中飞舞着。
chuáng板上,贴有三个人名字的贴纸还未揭去。这里没有新的学生入住,因此,房间里的一切也都还保持着他们搬走时的模样,和江冉的人生一样,这间寝室也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
“你知道吗?我们刚来报到的时候,二楼一个人都没有……我妈找了人来帮我打理,我嫌烦,把他们打发走了……然后一个人坐在这里。你们俩那时候都还没来报到……第一个来的人,是至清。”
他望着写着自己名字的位置,微微扬起了嘴角,那个下午的景象仿佛再度出现在眼前。
“他说我是他班上第一个来报到的学生,帮我把行李都归置了,然后请我在食堂吃了顿饭。那是我第一次碰到有一个名义上是‘老师’的人用那样的态度对待我,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敬而远之。他只是单纯地感到高兴,因为他的学生来了……他就是那样的人,坐在那里的是任何一个学生,他都会一样地去帮他打点一切。”
“的确。”舒扬说,他知道苏至清正是那样的人。
“高考的时候,我父母……他们想把我cha到北京的学校去。但我考到这里来了,天高皇帝远,他们就管不着。他们大概不知道,我一直讨厌他们用背后的手段搞定一切,也讨厌我生活的那个环境,讨厌那些天天围绕在身边曲意奉承的人……那些在名利场里混迹了太久的人。”
舒扬静静听着他的自白,没有打断他。
“他就像是一道光,和我见惯了的那些人截然不同的一道光……后来你们来了,我看着他帮你搞定助学金,给江冉联系申请调研项目,把张俊超拎去上课……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了解得越是多,就越是喜欢他……我知道,我对他而言也是特殊的,虽然班上有很多学生,但是他第一个见到的是我……只有我。”
“所以,你们就在一起了?”
“是的……是我先告白的,”程峰深吸了一口气,“我告诉他这一切,他虽然有些顾虑,但是也接受了……我妈发现了这件事,她觉得是至清教坏了她的好儿子,她找到至清,软硬兼施,让他离我远点……他不答应,我妈就gān脆找到了学校,让他们换辅导员……我知道这件事qíng以后就和我妈摊牌,告诉她如果她再这样下去,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后悔……她总算松口了,在她看来,这种事只不过是玩玩而已,反正这方面乱的人多了去了……但从那一次开始我就知道,我总有一天要和我父母因为这件事qíng产生矛盾的,或早或晚。他们本来以为时间一长我们也就分了,但是他们没想到我是认真的,我爸就给我设定了时间表,在毕业之前必须把这件事解决掉。但是他没想到,我心里的确是有时间表……和他们决裂的时间表。”
“其实学期初,我就隐约觉得你大概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了……”舒扬叹息道,“你结账的时候从来不会掏现金的。”
“我从来没有看过那家烧烤摊的标价,那时候,我真的没有意识到那顿饭那么贵……”程峰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眶发红,“他们对我经济封锁,想要用这种办法让我乖乖回去……但是我早就想好了后路。我爷爷生前给家族设立了信托基金,每一个继承人都有独立的份额,这笔钱他们是动不了的,等到我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就能动用了……但我没有想到的是,那支基金也沾上了聆思那个怪胎,大概管理人觉得那支股票是有人罩着的,持有那支股票盈利是十拿九稳的事qíng,程家人总不会拿自己的利益开玩笑。说来真是可笑,我了解那家公司的内qíng,我本来是很讨厌它的,但那个时候,我却希望它的股票涨得越高越好,只要这样,我就可以摆脱我父母了……直到我从你嘴里听说,周凌钧正在调研那几个领域的产业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