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之渊哭笑不得,心底觉得十五这人简直匪夷所思。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小厮,恐怕除了皮貌外一无是处。然而是个人都知道,那秦少爷与这小厮不一般,甚至其中有龙阳之好,他怎敢怠慢,只能仍作笑脸,qiáng行并肩而去。
学堂外的台阶下,已有四五小厮垂手侍立,等待他们主子出来。十五同样站在台阶之下,将书卷老老实实抱在怀里。庄之渊站在一群小厮里,左右不自在,没话找话讲。十五倒也不是不理他,他说一句,十五要么嗯一声,要么哦一声,回应虽平平,但听他说话时仍是认真的,这让庄之渊勉qiáng舒服一些。
“十五,”钱二的小厮过来寻他,“我家主子说过会请秦少爷一道用膳,你可与秦少爷讲讲?”
十五颔首示意他知道了,那小厮又转去寻了几个其他少爷的小厮,挨个请了后离去了。待数声钟响,台阶之上缓缓下来一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数名小厮纷纷躬身让道,目送先生离去后,一个个都上阶寻自家主子去。庄正要跟着十五上去,却见十五迈开步子,极轻盈地一步三阶、奔上高台。年少人手长腿长,跑起来跟鹿一般轻巧,庄之渊一个没反应过来,十五的身影已远远在上,不禁目瞪口呆。
“别跑别跑别跑——”秦远连声道,看着白白净净的少年一阵风似地冲上来,满眼的笑意都快融了,嘴上还训:“急什么呢?摔了是随意的么?”
十五老老实实地站定了。秦远左右瞥了眼来往的学子与下人,极快地伸手揉了揉十五的额头。十五不过喘了两口气,便道:“钱公子说要请少爷一道用膳。”顿了顿,“庄公子说有事要寻少爷。”
秦远与十五一同走下石阶,一听两件事都不是他乐意听的,平淡问:“钱二只请了我么?堂弟他们请了没?”
十五认真回忆了下,肯定道:“没有,还请了李、王二家。”
秦远微微蹙眉,回头一看,他的两个堂弟正由他们的小厮簇拥着往下走,见了秦远的目光,微微一愣。秦远笑着摇首,回头低声自语:“钱二那小子,一肚子坏水,看热闹看得倒高兴。”
十五:“那就不去了。”
秦远刚要说什么,面前已站了一人,正是庄之渊。
“秦兄,”庄之渊笑道,“几日不见,秦兄愈发俊朗,当真是玉树临风。”
十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秦远继续往台阶下走,庄之渊并行,十五则随在两人身后。秦远平静道:“庄兄有何事?”
庄之渊面容清秀,温声说话的时候竟有些女子的柔qíng,“说来巧了,在下与秦兄竟是同乡。家母最会做家乡小食,我正住于太学之中,亦很方便,家母可借学里的厨房,做一两道菜请秦兄尝尝。”
秦远闻言笑了笑,侧头看他:“多谢好意,可惜我不爱家乡口味。今日正赶着赴约,恕我先行一步。”
秦远领着十五匆匆离去,庄之渊站在原地,诸多懊恼不提。
秦远吩咐旺儿去跟钱二推脱邀约,与十五上了车,才发觉十五有一点儿不高兴。十五不高兴时很不明显,换做旁人估计一点也看不出来——不同样是发着呆么?秦远是日夜观察久了,才能勉qiáng拿捏出小孩细微的qíng绪变化。正当他想着方才是哪里让十五郁郁时,只听十五突然问:“少爷家里的吃的好吃么?”
秦远险些一口茶喷出来,失笑道:“甜口,你不爱吃。”顿了顿,感叹道,“小祖宗,你怎么满脑子尽想些这个……”
十五哦了一声,并未有过多反应。秦远问他今日书念了哪些云云,十五一一答了,秦远听着听着,将人揽进怀里。十五出乎意料地并未抗议,而是老实地回答着他少爷的问题,任秦远将他的头发揉来揉去,偶尔碰碰脸,像在揉一个芝麻馅的糯米团子。车夫行车至原定好的酒楼,秦远临了下车,往十五额头上亲了亲:“吃好吃的去,高兴点儿。”
额头就像是十五的命门,他少爷亲一口,十五就能高高兴兴地变成豆沙馅的糯米团子,甜得很。
秦远以为这便好了。不料下午照旧是去太学,夫子仍不让下人旁听。那姓庄的不知摸了什么门路,进去一道上课。十五在门外等候,待秦远同那庄某出来了,又是垂着眼睛垂着耳朵,像只气鼓鼓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