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里是断然没有鱼的,段绍同往下面瞅了一眼,说:“走吧,去买一条。”他话说到这里停了停,接着补了一句:“算是我送的。”
送的就不用花钱了,这点小招满意,他没什么qíng绪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二人一前一后往外面走,小招在前,段绍同在后,二人一路无言。
小招一早便认识段绍同了。那时候外来协管组刚抵达自青州,区政府也刚解散,老爹到底是前任区长,明白关系不能搞得太僵,叫了几个人一块请协管组的人吃饭,当时小招也跟着去了,蹭顿饭吃。大概是今年早chūn的时候,也是这样冷的天气,gān冷gān冷的。小招路上捂得严实,进了门摘掉毛线帽,头发因为静电整个炸开,段绍同坐在对着门口的位置,瞧见他这副样子,轻轻笑了。
二人算是认识了。那顿饭吃完,小招便去剪了个头,本来天气寒冷,他是不想折腾自己头发的,但他就是嫌那人的笑刺眼。
“还要再短啊?”理发店小二哥劝他,“天儿这么冷,留点儿头发保暖吧!”
“再剪点儿,”小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比划,“剪到摘掉帽子,头发不会整个炸起来的程度就行。”
这发型他从今年早chūn一直留到初冬。夏天不说,本来就热得让人想剃光头,但秋冬是真的冷了,这天气里剃个头,头皮都冻得发麻。理发店小二哥自称其职业为发型设计师,对小招每次都要求推个寸头这事儿很不满意,成天唠叨他推寸头不好看,说他本来就有种需要劳改的气质,大冬天推个寸头走大街上是想吓唬谁呢。小招嫌他啰嗦,可这小地方又找不到第二个理发店,后来他自己拿剪子撩了几刀后,他这头发就长得越发随意了,跟让狗啃的似的,为此小二哥没少在人前跟小招那发型撇清关系。
他头发到底长长了,蹭着耳尖;但从寸头长起来的头发长也长不到哪儿去,后脑勺的蹭不着脖子,额前的也扫不到眼睛。小招今天没戴帽子,耳尖冻得发红,浓黑的短发不安分地翘着。
二人就这样走着,保持着一米的距离。走到前面一个岔路口时,小招停了下来,转身往回走。
段绍同叫住他:“你去哪儿?”
“回去。”
段绍同又问:“鱼呢?”
小招没住脚,丢下这么一句话:“回去抢救一下,还能继续活。”
他边走边掏兜,从鼓囔囔的外套口袋里捞出一根烟,不一会儿,他嘴上那白蒙蒙的烟雾便顺着风飘了过来,段绍同站在下风口,被迫吸了他的二手烟。
第二章 小孩与风筝
回去的路上,小招碰见老爹,老爹给了他条鲤鱼。
“鲤鱼刺儿太多,”小招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抽出根指头去勾住穿在鱼嘴上的麻绳。
“给你就拿着,”老爹说,“往后连鲤鱼也不一定能找着。”
自青州独立的物资链早就断了,可以流通的商品越来越少,外来协管组的段绍同看起来好说话,其实态度卡得纹丝不动,接管没有进展,无论如何也不肯恢复运输。大家就这样耗着,像温水里的青蛙。
这天气里的风烈得像鞭子,声音也刺耳,仿佛鞭子甩在地面上。小招连睁眼睛都嫌冷,那风跟刀片似的划在眼球上,滋味不好受,他眯了眯眼睛问:“自青州真的一定要并入白国吗?”
老爹低头收拾三轮车的后斗,车上东西多且杂,他费了老大劲才把后门的cha销cha上,喉咙里挤出一个“嗯”,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给小招的回复。弄好后斗,他便骑上车走了,小招看他蹬得吃力,上去推着后挡板跑了几步。老爹回头冲他招手,大声喊给他:“刺儿多,拿来煮汤也不错!”
小招左手已经抄回了兜里,伸着拎鱼的那条胳膊朝老爹晃了晃,营养不良的鲤鱼在冷空中转了个圈。
等他拎着鱼回到书店,瑶瑶已经关上门去吃中饭了,小招拿手指蹭蹭玻璃,屋里鱼缸内的生长豆被捞了出来,那条小鱼虽说没什么jīng神,但还是在水里潜着,总归没死。外面冷风chuī过来,弄得他鼻子有些痒,小招咳嗽一声,也拎着鱼去觅食了。
那鱼他到了没吃,搁在馄饨摊了,跟老板换了碗馄饨。鱼他是没吃着,不过老爹的叮嘱倒是没làng费,小招转头朝里面喊:“那鱼刺儿多,熬汤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