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许先生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液体喷在了自己的脸上,他抬起手去摸,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听到了Adam破碎却温柔的声音。
“别怕。”
好像突然降下的瓢泼大雨,持续了这么久的连环爆炸一下子就被浇熄了。
许先生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愤怒,他只看到Adam勾起嘴角冲他笑得很温柔,他明亮的蓝眼睛一点点黯淡着,眼睛里的光慢慢散去,然后头一歪,再也没有了声音。
许先生这才看清自己手上沾着的,是Adam的血。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才发现到眼前这一幕竟然如此触目惊心。
Adam有大半年没有光着上半身去海边风chuī日晒,早就养回了他本来的肤色,胸前是血ròu模糊的一片,要仔细看才能看到纵横jiāo错的那九道鞭痕,还有水珠从头发上顺着脖子往下滴,地上是一滩浅红色的血水。
那都是Adam的血。
许先生的手一抖,鞭子就掉到了地上。他胡乱解开了绑着Adam双手的皮带,跪在地上,把人抱在了怀里。他知道自己在发烧,体温很高,可是手刚碰到Adam的背就烫得缩了回来。Adam的脸色因为高烧而变得青白,眼睛紧闭着,长而卷的睫毛静静地覆在眼下,嘴唇白得像纸一样,嘴角那道血痕却鲜艳地直直刺进许先生的眼睛。
许先生眼前黑了一下,嗓子里有一股腥甜的液体在上涌。
他都做了什么?
Adam是他最爱的孩子,伤痕累累的时候Adam拼尽全力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怕,自己怎么能舍得打他?怎么能舍得折磨他?
许先生才明白,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噩梦成真痛苦百倍的感觉。
20.
医生进卧室的时候看到许先生垂头靠在门边等,忍不住笑着问:“听下面人说就挨了两枪啊,难道真是年纪大了,这就扛不住了?”
许先生没说话,只是往旁边让了一步,指了指chuáng上。
“Jesus!你疯了吗?你想让他死gān嘛不给他一枪?”医生看到chuáng上血淋淋的人吓了一跳,没忍住冲许先生吼了一声。
“我没有。”许先生下意识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跟了一句,“是我的错。”
屋子里安静地可怕,许先生能清晰地听到医生在chuáng前转来转去的脚步声,点滴发出的水声,以及双氧水清理伤口的时候发出的嘶嘶啦啦的声音。他知道Adam是怕疼的,只是崴脚都能让他疼得喊出来,可他现在躺在那里,许先生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
“目前看都只是外伤,没有什么好办法,养着就是了,但他体温太高了,天亮之前还不降下来会很危险的。”医生看到许先生没回话,又讥讽地跟了一句,“过来瞧瞧你的大作?”
Adam的伤都在身前,他没有办法盖被子,依然赤条条地躺在chuáng上。身上的血迹都没擦gān净了,伤口也都上了药,只是皮ròu依然向外翻着,其中几处隐隐还能看到骨头。
“奇怪……呼吸怎么这么急……”
许先生没能错过医生这句自言自语,他站在chuáng前盯着昏睡中的Adam,艰难地开口说:“之前咳得很厉害,还吐血了……”
医生手里拿着听诊器,可是Adam身上伤痕累累,根本没地方下手。他烦躁地把听诊器扔到一边,质问许先生道:“还说不想打死他?你打人不是从来只打后背的吗? 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控制着力气了?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个没经过什么事儿的孩子,不是你手底下那些亡命徒!”
“他不喜欢趴着睡觉的。”直到说出这句话,许先生才意识到这件事。
“所以呢?我是不是应该表扬你啊?我是不是应该感动地说哇先生您可真爱Adam啊?你总是有这么多理由和这么多道理,可你怎么就没有心呢?”
这样的对话让许先生觉得荒谬又难过。他知道这些质问不是空xué来风,他只是觉得最有资格问他的人,是此时此刻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Adam,而不是任何一个别人。
Adam温柔的蓝眼睛在许先生脑海里晃来晃去,许先生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呆在这间屋子里了,他刚要抬腿往外走,突然踉跄了两步,“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同样是病人,许先生和Adam的待遇天差地别。
他坐在硬邦邦的地板上,自己动手解开了衣服,又拿过生理盐水清创。许先生中了两枪,有一枪是贯穿伤,还有一枚子弹留在了身体里。子弹不算深,医生忙着在一边给Adam做检查,许先生只能自己动手把弹片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