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和你说。”之南停顿了一下,“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扶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比我,出入腹我。我已经没了意义上的母亲,别再让我没有父亲。”
我所能展现出的唯一的孩子气啊,只想有个机会让你来接受。
“我未曾教你这句话的含义。”
“是,你没有,你曾教会我最多的,是为别人而考量,成为一个友善的人……就像曾经的你一样。”
“也像现在的我一样。”他抬起头,注视着之南“这一点,我从未改变过,你也许也会发现,复仇和友善本就是不冲突的。或许你会因此而质疑我的行为,但我想,你如果愿意这样想,也就随你好了。”
“很累吗?”
“什么?”
“这样活着。”
“如果你以后不用像我一样,我想我是不会累的。”
他惊愕地抬头,眼神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要是你的儿子不是我,也许你能作为一个很不错的父亲。”
“之南,相信我,我只希望我的孩子是你,任何人都替换不了。你比很多人都优秀,你的成熟与智慧,你的沉稳与博学,比起学校里那些废物都要杰出。拥有这样的能力在你这个年龄来看是很累的,然而我希望你能善用这能力。我过去常对你说,天才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们总是努力在证明自己是天才,所以之南,替代我,用你的角度去蔑视所有人,用你的骄傲去支配你的世界,成为支配者。”
之南不再说话,他转身,每走一步,他都觉得心qíng更沉重了一点。一点一点,一步一步,他也猜得到,他这是在走向灭亡,不能希望未来一切都好,只能期许自己凤凰涅盘。泪珠连成一个个星座,当他再次转身想说出那个字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
“爸!”他对着虚无的空气说着。
几个月后,河五中在暑假安排了一个星期的补课。初三的大部分课程,在这一个星期之内,已经上完了大部分。结束的初二,未到的初三,日子在夏季的午后无限拉伸,每一天都像是面对了望不到头的无底dòng。最初,不少学生还有怨言,总会在课堂上动动手脚,到了后来,所有人都觉得这样做的效果不大,也就没心思了,与其做没有用处的捣蛋,还不如本分点熬到下课,也省的老师拖堂。
大部分人觉得最轻松的课,莫过于语文,最艰难的课,莫过于英语。当然,这其中缘由并不是学生过于爱国,至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英语一天两次的考试频率,和语文两周一次的数量差距已经表明了一切。
困倦越来越多,眼袋越来越重,之南硬是熬过了这一个星期。社会和历史,在这一周中便结束了全部初三的一半课程,这也就意味着,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历史,多数学生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至少不会有人觉得 “huáng帝”,便是 “皇帝”了。只是上了这么长时间的历史课,之南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在古代无论任何创新与发明,中国总会领先欧洲数百年,可最终的这些东西,大部分却是从西方引进的。直到后来,之南看报时才终于揣摩出了事qíng的端倪:《解放军报》发表《我们信仰的主义乃是宇宙的真理》,《党建》发表《不能把宪政作为我国基本政治概念》,《人民日报》发表《西方那套理论不反映中华民族根本利益》,《求是》发表《思想西化党和国家就会走上邪路》,两报两刊齐发声,风向明显,东风注定要chuī过西风,可见在物yù社会中,东西方的竞争关键不在于谁gān得过谁,而在于谁chuī得过谁。
初二末的这几周连同一整个暑假,之南始终沉浸在来之不易的爱qíng中。有哲学家说,爱qíng在旁人看来是虚无的,但在事主看来是可以触摸的。
好在之南与苏芸都不是什么主动亢奋的人,在学校里的时候,最高级别的jiāo流是眉目传qíng,比起一些一下课就躲在厕所门口调qíng的qíng侣来说,他俩就好比八十年代的害羞小伙子小姑娘,只敢心里想着,眼里看着,偶尔上课桌底下碰两下膝盖,见面了笑一下,放晚学一起走两步,这一切种种,在旁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正常得就像雷打不动的每晚七点全中国的电视机会集体坏掉一样。不过,即便是有最高级别不超过眉目传qíng,但最低级别也不低于暗送秋波,别人也许看不到,但子阳是绝对能察觉到的。之南送的秋波仿佛三月里绵绵的杨柳,gān得过chūn风,扫得了水面;而苏芸的回应就像南归的chūn燕,带着一把剪刀就剪断了之南的柳条,把他整日迷得松松垮垮,仿佛是在蜂蜜坛子里泡了不知道多少天再爬出来的一般,甜得发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