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留下清隽有力的字迹,如果周柏亚还活着,他一定会惊喜地发觉这字迹与原来的安律师一模一样,已经再也看不出差别。
“江帆影带走了方梓仪母子,我没有选择,对不起,追踪我的手环信号能找到我们——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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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号楼六零一,”安如边思考边把右手横过来摸了摸左腕上的手环,“是不是之前发生命案的凶宅?”
她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需要答案,“君徵”仍然点了点头,沉声道:“就在那里前后发生了两起凶案。”
“所以陶大哥的调查方向是对的,”安如苦笑,“江帆影就是凶手背后的那个‘师傅’,两起凶案可能都和他有关。”
她厌倦地想,为什么?
她已经厌烦再去猜测江帆影的动机,可又不能不猜,因为江帆影的心理状况是她能不能救回一对活着的方梓仪母子的关键。
她一点也不了解江帆影,偏偏以前的安律师与她相反,她心里很笃定,安律师是世上最了解江帆影的那个人,超越他可怜的女友,甚至超过“君徵”此类与他有着相同身世可怜又可恨的伙伴。而这种了解,或许也正是江帆影揪着如今的她不放的深层动机。
没有人不渴望被了解,时代在变化,从二十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的近几年可能是数千年的中国历史中个人意识最高涨的时段,集体意志可以轻易蒙蔽个人意志的时代已经过去,就算仍有少数人甘愿放弃自我在集体意志中寻求麻痹,但有更多人实现了个体思维的觉醒,学会了思考,真正用自己的眼睛、耳朵、头脑来感受世界。
电视、电脑、手机、报纸、书籍……个体可以从外部世界获得讯息的渠道那么多,单纯的隔离和洗脑已经不能再把正常的孩童完全培养为鸩丐这样的怪物,总有人会产生怀疑,进而发展出违逆鸩丐这个集体的道德感与自我认知,“君徵”的师傅是这样的人,“君徵”是这样的人,江帆影很可能也是这样的人。
他们是集体中的异类,不能在鸩丐中寻到归属感,又与普通人格格不入,所以,他们比一般的普通人或一般的鸩丐更渴望了解,为了得到了解,他们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
“君徵”没有讲完他师傅的故事,安如有种预感,那绝不会是个大团圆结局的欢乐童话;“君徵”自己寂寞到与她这个相识不久的陌生人同居、坦诚相待,为了她不惜bào露自己致命的秘密,背叛自己过去的伙伴;江帆影一个一个地害死她身边的人,哪怕现在知道并不是为了她,但他把她放到系列谋杀案的中心,是不是也像他曾经说过的,希望达成帮她找回记忆的目的——
“安律师,我要杀多少人,才能帮你找回记忆?”
安律师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安如不知道这种特别是好是坏,但就像她留给警察那张纸条上说的,她没有选择。
十一号楼到了,那棵她曾经扶过的树静静地立在糙甸子中央,冬风冻雨,碧糙凋零,露出底下gān硬的泥土。
那个她自己把自己吓得qíng绪失控的夏日午后仿佛就在昨天,那个陶仲凯踏火而去的傍晚似乎近在眼前,她还记得他上楼以后又倒了回来,在人群中找到她,对她说什么来着?
他说,回去。
“君徵”先进了十一号楼,他在前方停了停,半身被骤然降临的yīn影覆盖,他问:“你准备好了吗?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不,已经来不及了,事qíng发展到如今,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不管江帆影想要在她身上寻求什么,她都只能给出唯一的答案。
安如走进楼口,一次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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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没有再出意外,“君徵”领着安如一路上到六楼,途中未遇到别的业主,十一号楼上上下下关门闭户,有的门户里隐约传出人声或是电视机的微响,却始终无人外出。
六楼就更不见人迹,六零一连续发生两起凶案,周围邻居受到不小的影响,能搬走的早已搬走,每家每户门前堆满尘埃与垃圾,俨然是闹市中一片被遗弃的人造荒野。
安如正在观察六零一门前的地面,厚厚一层灰尘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果江帆影真的躲在里面,他是如何做到的?
“君徵”没有敲门,他在安如背后假装很隐蔽地发了条短信,半秒钟后,门便自发地向内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