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配图的主人公之一,正抿着嘴陷进沙发。他jiāo叠着双臂,眺望窗外的眼神殊无感qíng。垂下的指骨光洁突兀,代表婚姻身份的戒指,早就不见了踪影。
王妈嗫嚅着想再劝点什么,被祁林抬手阻止了。他指间不知何时又捏着根烟,点燃了却没抽。他把烟举在缸上,专注地看着火苗越燃越小。光滑的白面圆身细的不盈一捏,随着烟雾袅袅,白润渐渐被灰黑吞噬,最后被弹落时,也只余零星渣滓。
“好,很好”,祁林站起身往卧室走,临进门前握住把手,顿了顿才道:“王妈,劳烦你,把厨房我炖的那盅汤处理了吧。倒掉,喝掉,送人都可以。”
他不再等王妈回话,拉开门就走了进去,仿佛厨房那锅东西是泔水,多提一字就要吐出来。
然而王妈知道,这天祁先生难得下午就回家,不知从哪儿拎回一只毛都没剃的老母jī。他厨艺不jīng,但仍一字字对照着料理书,叮叮咚咚在厨房忙了好几个小时,才熬出这样一锅喷香的老汤。
王妈实在舍不得扔了它,只得悄悄给伪装起来,放进冰箱冷藏。
祁林回到卧室,把自己摔在chuáng上。他两只手jiāo叠放在胸前,试图以婴儿般,舒适认真的姿势进入梦乡。
他仰望着天花板,模拟棚顶上有千万只羊,可以让他不间断地、顺顺利利地挨个数过去。
这些羊奔腾旋转,翻转挪腾,在方寸之间能变幻千万种状态,它们咩咩叫着四处乱跑。祁林试图从脑海中捋出数团绳,将它们拴在天花板的柱子上。
枕头被压得全是褶皱,祁林翻来滚去,将脚下的被子团起又揉开,最后一脚把它踹落在地。
实在睡不着,他不得不起身光着脚,几步跨到房间里的抽屉边,按开下面的密码锁,将最里面的小盒子取了出来。
那是个棕色的普通盒子,上面拉出两条细线,牵引朵色泽淡雅的百合花。
把盒子握在手里,就像又把那场婚礼攥紧了。
当时的邱池,就是这样慢慢把这盒子抬开,取出其中一枚,将它套上了祁林的无名指。
在柔光映衬下,邱池的眼瞳仿佛褪去冷硬的壳,也有了水波涟漪的温qíng。
素色戒圈样式简洁,只镶小小一枚钻,钻沿磨得光滑,边缘几条稀疏的线。
祁林伫在原地思索良久,终究还是缓缓将它取出,套回了手上。
这小小的项圈像个紧箍咒,只要挨上手指,就将那万千攥不住抓不好的画面困在了。天花板上终于没有声响扰耳,祁林用拇指摩擦着戒指,眼前渐渐模糊,终于在不久之后陷入了梦境。
他好像又回到了某个片场。
一场浸在冰水里的戏,拍了数次也不过,他要在那里帮女主找母亲的遗物。工作人员提着热水向他身边灌,只是杯水车薪,热气冒出几个泡又消失,他试图用湿透的戏服触碰热气,但冷暖jiāo替,热气消散后,冷意会卷土重来,比之前更升几个量级。摸索中脚下一滑,栽进河里时,额头撞上尖石像被重锤敲过,分裂开的痛楚从天灵盖向下传,沿着神经导到脚底。
他半句话未冒,就吞进数口凉水,咕噜噜灌进肺中。
呼吸、呼吸不了了……
谁来、谁来救救我……
祁林猛地滚起身,在黑夜中大口喘气。
足足过了几秒,他才明白自己不在片场,天花板上有成块的黑团旋转。长叹一声,他两手揪住头发,在心中数着数字默念,数到一百才平静下来。
枕头边的手机还发着荧荧绿光,他一手抹去额头的冷汗,一手将它提了过来。
电子时钟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与邱池的这场婚姻,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他攥住手机,把脸埋进膝盖,后背颤抖。
合伙人施秒还没睡,正一条条往他微信里发行程通告。
第二天没有戏要拍,只有两个杂志专访,和一个广告拍摄。
稍后又传来几个综艺邀约,施秒的信息像她的人一样,细长而直,字和字之间总有奇怪的跳跃,好像之前流行的火星文,需要他解谜那种。
不过祁林不在意这些,他半张脸架上膝盖,手指滑着屏幕,扫着数字挑最高的发回给施秒:“就这几个吧,帮我排开。”
施秒的短信沉默一瞬,旋即穷追不舍:“你排的太多了。每天只有四小时休息,工作qiáng度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