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的人_作者:事后疯烟(39)

  钱多多笑了笑:“嫌累还要生二胎,你这是自找的。”

  她举起手拍向他的后脑勺,就像小时候一样,以姐姐的身份说道:“你这臭小子,敢说你姐我,你当我乐意生啊,还是我那婆婆说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太冷清,正好又赶上国家开放二胎,吵着闹着非让我再生一个,可把我给后悔死了,嫁那么远……”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侧门,女人的声音在嘈杂的氛围里极具穿透力,隔着老远林沂便注意到了她。

  钱多多权当中午的事qíng没发生过,待走近后,他向林沂介绍道:“这是我表姐,刚从邻市过来。”

  当林沂与谢依的视线jiāo接上时,他的瞳孔急剧的收缩又急剧的放大,钱多多的笑容与话语统统传递不过来。

  这是一幕故人重逢、无关之人无法cha足的场景,隔着近十年的岁月,林沂jīng准的从那人脸上找到时光未消磨殆尽的痕迹,是造成他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独有的痕迹。

  这张脸他重复回忆了无数遍,每每想起只恨不得再见时能给她几个耳光,一洗自己当年的逃避和懦弱。

  明显谢依也认出了他,已被时光风化的年少懵懂爱恋顷刻间又凝聚成型,眼前的这个似走在了时间之外,事隔多年,丝毫未变。

  澎湃过后,当年在伤心之余做下的错事而造就的悔意,正势如破竹的直冲脑顶,不等对方开口质问,她便败得溃不成军。什么都来不及,说再多也无益,被定格的过去无法更改,纵是弥补也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钱多多推了推谢依:“厕所就在左手边,你自己过去,我在这里等你。”

  风水轮流转,当初逃得最快的是林沂,如今换成了谢依。她连着应了几声,蹩脚的掩盖了心底的慌张,从而仓皇而逃。

  有个人,在毫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就陷进了这场一触即的战争里,最大的不幸是他还一无所知,仍就像什么事qíng也没发生似的。

  他说:“我表姐也属马的,跟你同岁,不过看起来比你大多了,必竟女人一生孩子就容易显老,别看她现在这样,上学那会儿还是个班花呢,听我大哥说……”

  “钱多多……”林沂将他后面的话打断,一副已酝酿得见血封喉的□□,仅在一念之间被打翻。

  对自己同样也对钱多多,他近乎有些不忍将这个已知的谜底揭开,然而人在末路总会心存侥幸,将造化弄人这四字摒除在外,只往最不可能发生的那个方向看齐。

  他幽然开口道:“你大哥……是不是叫钱南山?”

  被给予了厚望的人浑然不知,却还以为是场奇遇,意外而惊讶的回答:“你认识我大哥?”

  命运就是一个球体,能让两个错肩而过的人再次重逢,也能让不想再见的人、不想再回顾的事,重新将你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御网一击而碎。除非跳脱出这个格局,不然就永远只能陷在方圆之内,任其一遍遍凌迟你——

  恨一个人能恨到什么程度?最狠决无非是想让他死。只是,是否在逝者已逝之后,由逝者一手造就的恨就能一笔勾销?

  林沂不知道能不能,只知道自始至终,都未得到钱南山一句带有歉意的话。

  这时正好有个顾客前来结帐,见林沂动也不动便催促了一句:“到底要不要收钱?”

  林沂轻笑一声,笑声却是从鼻腔发出,他说:“收,当然收。”

  人的大脑皮层何其qiáng大,只在一刹之间,无数抽象的画面便在脑中流转,jiāo错在一起衍生出杂乱无章的思维。

  “不过……现在只收纸钱,超市老板有个儿子在yīn间,你烧了他正好他能接上。”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戳人心的话。

  钱多多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没有任何前兆,他便抛出这么一句yīn狠话来,而说出这话的人,此刻正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

  已有人抢先为死者抱不平:“有毛病吧你,不想gān就别gān,说的什么不人不鬼的话……”

  那顾客瞪了林沂一眼,接着便转身去了侧门。

  经由那人的挑拨,钱多多的心火也烧得蔚为壮观,他猛的凑到林沂跟前,揪住他衣领恶狠狠的问道:“我大哥怎么得罪你了,犯得着你这么说他?”

  他不卑不亢,并且带着一副义正辞严的表qíng与他对视着,良久,从他的口中又蹦出几个比寒冰还沁骨的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