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突然bào躁地扯开领带。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不然那个时候他也不会迟迟不敢推开门。
逃。他的本能在这样说。从尹时京的身边逃开。
否则……
第5章
天亮后雨就停了,只是天仍旧灰扑扑的,没有半分放晴的预兆。
墓园建在附近县城的某座山上,林间薄雾笼罩,弥漫着香火硫磺的味道。上山的时候送葬的队伍排成一条深色长龙,路上偶尔能见到几个匆匆从山上下来,神qíng麻木的扫墓人。
安葬的地方是尹泽和尹琼经过几番考量共同决定的:半山腰南侧的单人区,周边松柏环绕,郁郁葱葱,环境风水都相当不错。
老爷子生前就留了话说丧事一切从简,不要太过铺张,因此他们并未大加cao办,来的人大都是尹家亲戚,还有从北方专程赶来的——建国初期,尹老爷子携妻子从北方搬迁到南方,后来文革开始,加上通讯不便,就渐渐和北边的亲人断了联系,直到九几年有人过来投奔才渐渐恢复jiāo往。
到地方以后,尹泽跪在墓前做前面的准备工作,骨灰盒jiāo由尹时京暂拿。等到放过鞭pào,一切都准备妥当,尹泽这才将红绸包裹的骨灰盒小心安放在墓xué里。
整个过程里都没人说话,尹琼忍不住抹眼泪,但更多人就是静静地看,猜不透心里的想法。
下葬以后便是道别的环节,一行人按辈分上前,先是几位远道而来的老人,再是尹泽和尹琼,最后才轮到尹时京他们这群小辈。
尹时京上了炷香,过去拍拍萧恒的肩膀,说是轮到他了。
面对墓碑上的黑白遗照,萧恒跪下来磕了个头。从小到大,尤其是父亲刚去世,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他受过老爷子数不清的恩qíng,大概这辈子都无法回报。
尹泽亲口对他说过,用尹氏的股份收购他父亲留下的公司是老爷子的意思:只要尹家还在一日,他们母子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总是不愁的。
“待会要不要去看看叔叔?”尹时京没忘记萧恒的父亲也葬在这里,只是中间隔了段路,在不同的区,走过去要费点时间,“叔叔的祭日快到了吧。”
“嗯,就在下个月。”下个月28号,他永远都忘不了的日子。
说完萧恒就看到尹泽搀扶着老夫人朝他们走来,离得不远,应该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你们是要去看萧恒爸爸吗?”裹在宽大的羊绒披肩里,老太太的身子更显得瘦小,“阿泽也一起来。”
“姑姥,你的腿……”萧恒有些迟疑。他是一定要去的,只是担心老太太走不了山路。
前年他们还在国外的时候,老太太摔了一跤摔断了腿,粉碎xing骨折,前前后后做了好几次手术,养了好些时才勉qiáng能下地行走。
“去看看吧,我这把老骨头难得出一趟远门,看一次就少一次了。”
萧恒记得,她爱漂亮,头发总是染成时髦的深栗色,尹老爷子打趣她是越老越爱俏,她也不反驳,一一笑着应下。现下离噩耗传来满打满算也才七天,她整个人就ròu眼可见地衰老了下来,新长出来的发根白花花的,晃得人眼睛疼。
“那就走吧。”让尹兰书跟其他人回车上等,尹泽带着老太太先走一步。
按风俗,来送葬的人正午十二点以前要返回,留给他们的时间其实已不太多。
路上尹时京从兜售的女人手上买了两个花篮,萧恒看他,他温和地说:“叔叔对我不错,你不能让我空手见他。”
到了萧恒父亲的墓地,萧恒借了水桶和抹布,一点点擦着墓碑上的灰尘。尹时京想帮他,但被他婉拒了,说自己在国外那么多年,回来后一年也来不了几趟,有些事能亲自做就亲自做。
尹泽带来huáng纸和其他供品,等萧恒清理完毕后,一样样地摆放好,就当是一点心意。
“现在想想,有些东西还像是发生在昨天。”老夫人叹了口气,“我和你妈妈能相认的事,只能说是老天爷注定。阿泽从小就难jiāo到朋友,谁能想到他和你爸爸成了至jiāo。”
萧恒的母亲抗拒家里包办的婚事,一定要嫁给读书时的同学。父母不同意她远嫁,她就偷了户口本和萧恒爸爸一起搭火车来了南方。
有一次她陪丈夫去见朋友,饭桌上聊天不知道怎么聊到了家里的事,她鬼使神差问尹泽,他母亲是不是姓叶名芳君,得到尹泽的肯定回答后她又问了几个问题,终于确定他们是表兄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