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萧恒先一步调转开视线,倒回座位。
“冷的话盖这个。”尹时京将手上的东西jiāo给他,原来是条毛毯,“继续睡,我不太累。”
说完他拉开车门下去,留萧恒一个人在座位上翻来覆去。
方才短暂的一瞬间,尹时京那遗传了未曾谋面生父的灰蓝色眼睛里头藏了些东西,只是想一想就让人心里像是被搔了一下,有几分痒。
他们隔天半夜三点半才到尹家老宅。
途中尹时京拗不过萧恒,让他开了两个钟头,下高速再换回来。
沿途的景物慢慢变得熟悉,萧恒的思绪飘出老远:尹家世代经商,传到尹时京这一代家底已颇为丰厚。尹老先生从公司退下来后一直住在老宅,他母亲是尹老夫人一贯疼爱的侄女,父母还在时总登门拜访,后来他双亲过世,两家人渐渐断了联系,直到这几年才回温。
院子里种了几颗高大的凤凰木,每年六七月开花,一片片连绵的小花,即使是在黑夜里也知道是红艳艳的颜色,跟烧起来似的。
萧恒第一次见到尹时京就是在凤凰花的花期。
尹老爷子膝下有一双儿女,尹时京是他外孙,是小女儿尹琼在国外时和某不知名男人chūn风一度的产物。尹时京的出生被她死死隐瞒,直到五六岁将要毕业回国才让父母得知他的存在。
来开门的是保姆罗姐。她算是这里的老人了——从很久以前起就在尹家做事,到现在已有十几年。她面容有些憔悴,没jīng打采的,垂着头,眼神飘忽不定。
“哎呀,你们……你们怎么现在赶过来了?”她连忙开门迎他们进来,又看到后头,“开车来的?……这大老远的,多累呀,吃了东西没?”
灵堂设在一楼大厅,萧恒他们换了鞋过去往铜盆里添了一剪子huáng纸,又上了柱香。
“我外婆呢?”尹时京问出了萧恒心里的问题,“罗姐你没陪着她么?”
“老夫人睡了。”罗姐带着他们往里走,“我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唉,她身体也不好,接下来可怎么办啊。”她唉声叹气的,又因为年纪本来大了,眼袋垂下来,显得格外衰老。
厨房里煨着jī汤,罗姐煮了粉丝端上来给他们做夜宵,吃了趁天亮前睡一会。
“其他吊唁的人来了以后要忙的事qíng就多了,不要仗着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
萧恒说不上来是不是错觉,这间死了人的大房子氛围比他之前任何一次来都要冷清压抑,有些喘不过气来。
身边的尹时京察觉到他qíng绪不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要想太多,生老病死,每个人都有的。”他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但至始至终,尹时京的神qíng都是暧昧不清的。
他们吃过以后,尹时京引着他上二楼,罗姐留下来收拾厨房。
“比较突然,客房没有收拾出来,你这几天就睡我的房间。”话是和他打商量,但语气是笃定的。他的房间在二楼走廊靠西的尽头,萧恒扫过墙壁上挂着的几张黑白老照片,是老夫人年轻些的时候,和他母亲居然有几分神似。
等到房门打开,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chuáng,萧恒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在犹豫什么?”见他不进来,尹时京观察着他的反应,突然笑了起来,“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萧恒知道他指什么,在曼彻斯特的那几个日夜里,他们睡同一张chuáng,到布里斯托才分开。
或者说更久远以前的事qíng。
“我……不太习惯。”他谨慎地选择了一个说法。
“那这么说,你还是单身?”尹时京神qíng满不在乎,但仔细看却有两分调笑,“跟以前一样。”
“有过,不适合就分开了。”跟自己不一样,尹时京从高中起就玩得很开,有过不止一个女朋友,萧恒就不止一次撞见过他和高年级的女孩子在一起。至于上了大学,他没刻意关心过,但想来也是离不开莺莺燕燕的。
“再不进来天就要亮了。”
见尹时京放过了这个话题,萧恒松了口气。
看得出尹时京常年不在这里住,被褥都是罗姐趁他们吃东西那会新换的。就在他收拾东西的间隙,尹时京从浴室里出来说放好了水可以洗澡了。
“你还醒着?”等尹时京也洗好,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小浴室里出来,发现萧恒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