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楼里出来,用连珠pào般的语速和人打电话。
他站的位置刚好挡了她的路,她恶声恶气地将他一把推开,旋即又换上张ròu麻的笑脸,“让开点让开点,真晦气……哎没事我们继续说,想到楼下死了人我就天天晚上做噩梦,那女人我还见过,长得挺漂亮的,不会是哪个大老板……”意味深长的停顿。
他漠然地翘起嘴角,掏出磁卡开门。
楼梯间又yīn又冷,楼道里也好不到哪去,兴许是左邻右舍嫌这死了人的凶宅晦气,门外处处都是gān涸发黑的血迹,防盗门上贴满了不知从哪求来的huáng纸朱砂符咒。
警方来调查了一番后就将女主人的死因定xing为自杀。
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自杀,而非入室抢劫后再遭不幸。
钥匙cha进锁孔,缺乏润滑的锁芯生涩地转动,半晌才拧开。
无人居住的房子迅速荒芜了下来,家具蒙着层白布,到处都是灰尘。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可怕的味道,他像是闻不到一样,踩着薄薄的灰尘进了朝西的那间屋子。
如果有谁注意到,会发现他的每一脚都是落在自己的影子上。
温暖的西晒透过灰扑扑的玻璃落了进来,将他苍白的面颊晒得泛起一层血色。
在那个其他人看不见的世界里,太阳是黑色的,天是白色的,风是酸蚀的,雨是冰冷的。窗台上停满了黑色的鸟。他凝视着它们,而它们黑漆漆的眼珠同样瞬也不瞬,如同缄默无言的深渊,不动声色地诱惑着他。
他随意地坐到脏兮兮靠背椅上,空气中扬起半人高的灰尘,在明亮的日光里上下纷飞。
“是这样吗?”他从口袋里掏出平日里用来削铅笔的美工刀,困惑地盯着虚空里的某个方向,然后加重了语气,“只要这样做,我就可以解脱了吗?”
他说话的声音含混不清,恍若梦中的呢喃。
那群古怪的鸟们只是安静地望着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或者说,它们本来就不会回答。
他很高,也很瘦,稍稍用力手背上就会绷起青色的血管。
大拇指抵在黑色的锁定扣上,缓缓地推出一截雪亮锋利的刀片,刀片被缓缓举起,贴在了他的颈子上。薄薄的皮肤下是突突跳动的动脉血管,一下下的,跳得他没来由地心慌意乱。
割腕太慢太犹豫,还有被发现的风险,但只要照着这里划下去,最多五分钟,人就会死透。
反正这里已经死过一个人了,再死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漠然地想着。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多余的,没有人需要他,没有人觉得他活着有价值,连同他自己。
他只是太痛苦,所以当死这个念头钻进脑海的一瞬间,他就理解她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
原来是这样。原来死是这样轻松愉快的一件事。
不用再苦苦挣扎,不用再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事,所有的东西都变得轻飘飘又不值一提,而他在其中随波逐流,直到被卷入漆黑的巨làng,再也浮不起来。
他循着那些黑翅膀怪鸟的指引,一步步远离了嘈杂的人群,来到了这里。
她在这里结束了自己的xing命,现在轮到他了。他做一切他想做的事qíng。
刀刃已经割下去了,微微的有些痛。他看不到,但想到血流出来的景象,就更像是着魔了一般加大了力道——忽然,一阵轻微的震动从他的口袋里传来,响了很久都没有停下的征兆。
他停下,发现是自己的电话在响。
我什么时候带了这玩意?他困惑地盯着震动不止的手机,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玩意一样。
——不管他,继续,继续,他们都是让你痛苦的元凶,只要再用点力气,你就再见不到他们了。他和那些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是一样的。
他看清了来电人的名字。
“……”
鬼使神差地,他接通了电话,开到免提模式。
“萧恒。”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些不确定。
他的手抖了一下,刀片没入到更深的地方,更多的血流出来,沿着刀片滴落。
闭嘴,闭嘴,不要喊我。不要喊我——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在车上,信号不好,你有说什么吗?”
电流的杂声滋滋作响,那个人的声音也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