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头了,没找准时机。”林彦抬起眼睛,咬紧嘴唇,有些无辜地看着陆驰,“还是嫌少啊?那我再给一张。”说着又拧脖子去掏钱。
陆驰:“别装可怜,我不吃你这套。”
“那好吧,不跟你客气了。”林彦把钱拿到手里,舒展开,再放回钱包。
每做一个动作,他掌心的伤口都密密麻麻地泛着疼。虽然割下去的时候脑子是混沌的,但这时候已经慢慢恢复了,恐惧跟后怕布满胸腔。第二次了,林彦想,如果那回在山上也算的话,这是第二次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产生自我了断的倾向。
该怎么办?他有些痛苦地按了按眼角,茫然地看向车顶。
身旁的贺正西已经忙完了,等他丢完垃圾回来,陆驰启动车子,开始朝火车站赶。林彦一直仰着头发呆,夜里的灯光一束束交替打在他的脖颈上,勾勒出清晰的骨骼形状。
隐隐约约的,贺正西感觉林彦的情绪似乎不太对,但他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不过他知道,这回自己把林彦惹急了,他有些担心林彦的耳朵,但不敢开口。
在说出那些话的瞬间,贺正西已经后悔了。他完全看得见,当时林彦眼睛里充斥着巨大的震惊跟失望。所以他推开车门逃走了,他不敢再面对林彦那张总是笑意盈盈的脸。他用刻薄尖锐的气话,狠狠地伤害了自己最在意的人。
许嘉临涉毒的事情,让林彦一直处在煎熬之中。偶尔他也会怨恨许嘉临,恨他为什么头脑发热去触碰底线。但在怨恨之外,作为一个男孩子对养父的依赖又让他感到痛苦,他恨自己不够努力,不够富有。如果自己有很多钱,许嘉临能不能提早几年出来?他不想一个人呆在旧祠堂那个破烂院子里,他太需要一个长辈的陪伴了,即便许嘉临并不算合格的父亲。
这是一根藏在林彦内心深处某个小角落里的刺,现在,贺正西把这根隐刺血淋淋地重新挖了出来,甚至逼林彦去看,去触碰。
太累了,林彦在半睡半醒间缓慢地思考。他只是想快乐地活着,可从小到大,为什么每天都这么累?他实在不想继续往前走了,哪怕半步。这将近20年的人生,有大半都是挣扎着爬过来的。脑袋累,耳朵也累,手脚都累,甚至在这一刻,连心都不想继续跳动了。
前所未有的困乏疲惫笼罩着林彦,他一下一下迟钝地眨眼。
针对贺正西的任何一件事,他都不能再插手了,必须做个冷静的旁观者。
陷入沉睡之前,林彦混混沌沌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直到进站检票,林彦才勉强支撑着睁了几分钟眼睛。他像缕游魂,亦步亦趋地跟着人群,行李都懒得管,找到自己的位置,倒头接着睡。
“好好顾着点你哥,我看他情况不太好,有事给我打电话。”陆驰跟贺正西嘱咐道,“今天就不能让你俩走,路上恐怕够你折腾的。”
贺正西:“我哥这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到家也电我一下或者来条短信,这么晚了,我哥肯定也不放心。”
陆驰点点头,又按了按贺正西的脑袋:“行,我先走了。”
“嗯。”贺正西跟他挥手。
陆驰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远远喊道:“别老气你哥,知道吧!”
贺正西自然而然地就想回答‘知道了’,可他正准备开口时,嗓子眼却仿佛被堵住了似的,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俩人对望了一阵,陆驰几乎要跑回来给他一巴掌了,贺正西才用力地点了点头。
“会的。”他说,“以后,绝对不再这样了。”
最后一次保证。
林彦这一路睡得并不安稳,到后半程,贺正西躺在上铺抱着本书走神时,下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穿鞋的声音,他伸出脑袋去瞧,林彦已经匆匆忙忙地推开门朝洗手间方向跑走了。他立刻敏捷地翻身下床,从包里翻出个一次性纸杯往身上一揣,也跟着跑了过去。
五、六分钟后,林彦弓着背走出洗手间。他刚刚漱过口,清瘦的脸颊上还带着水珠,眼眶微微泛红,每次呼吸,嗓子似乎都在漏风。这模样让贺正西心里发痛,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林彦也会脆弱。
“肠胃感冒,吐完再睡一觉就没事了。”像是预先知道贺正西要说什么一样,林彦抢先开口道。他扶着手边的柜子定了定神,才慢慢地开始挪动脚步。夜里吃的东西刚才一口气吐了个干净,列车轰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他浑身打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