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微微翘着,像忆起了哪一日的过往,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圈淡淡的影子。
我轻轻颤一下,他睁开眼,瞧了我笑一笑,脸上揉了淡淡的光晕,仿佛温柔的不得了,说:“我想你了很久。”我愣一愣,好像还在梦里,耳中是绵绵不绝咕咕的声响,就像有一次被马占打了耳光,连着几天也听到如此的调子。
他见我一脸的慌张,便说:“你身上打了麻药,药劲过了可是要疼的。这是我的岛,等你身上好些,走到窗边去,能看见灰蓝的海,好像碰倒了颜料瓶子,一直染到天边去。”
我恍惚一下,才猛然明白,一直响着的,原来是海làng声。
正这时候,有个人悄悄走进房里,我看过去,却是伺候过我的沈月。
他穿一条蓝缎袍子,赤脚踏在地毯上,眼睛乌溜溜像一对浸过水的玛瑙珠子,手里拎了一只金丝线鸟笼子,立了一只红嘴长尾巴的大白鹦鹉。这孩子早早告诉过我他是罗礼的人,这会儿跑出来我也不稀奇,却还是不咸不淡问一句:“马占那么狠的心,怎么就放了你?”
罗礼冷笑道:“马占算得了什么,别说是个下人,我养个哈巴子他也不敢冒犯。”
我脱口便说:“那你就替我把他杀了!”罗礼看看我,忽然笑起来:“你现在还不及个哈巴子。”
我顿时又羞又恼,恨不得扑到他身上把他撕碎了,沈月却不着声色凑到我跟前,提着大鸟笼子笑道:“少爷您看看,这是二爷怕您闷着了,特特寻了给您玩的。”
我气恼不下,身子又动不得,只好闭了眼睛。罗礼便说:“留了沈月照顾你,你好好养着吧,可别轻易死了,枉费我带你回来。”
我偏了头不理他,却止不住恼愤出泪来,沿着眼框一直滑到腮上,流到下巴颏,瞬时冰凉了。
海làng声绕在耳朵里,像是一层漫无边际的纱,混和着海风飘dàng起来,如泣如慕,如歌如诉。
第55章
罗礼说的不错,麻醉药效褪下来,下体像被千刀万剐,一直疼进肠子里。
我细细瞧过自己,全身被马占打得没一处安稳,好像个冻烂的白桃,难怪他要说我还不如个哈巴子狗。
后xué上肿得像高高的小丘,沈月日日拿棉花蘸了擦拭伤口,连着喝了几星期能清恍恍映出人影的汤,伤还没有好,反倒又闹出胃疼。
我日日都睡不着觉,实在忍耐不得,便在屋里一通胡摔乱打,沈月吓得忙叫大夫又给我打一针,那人冷冰冰推进药,淡淡说:“不过是皮ròu伤,有什么忍不得的。”
我全身发着虚汗,趁着上肢还能动弹,把手边的东西尽数掀到地上去,沈月忙拦了我劝:“这里的人都是如此,哪天您得了势,再割他们的舌头。”
罗礼先前一句“吾思汝已久”自有一番qíng深意切,然而他的温qíng转瞬就冷了,好像是一时兴起捡回了玩艺,这些天他忘了我,丢在角落里瞧也懒得瞧。
我气不过,叫沈月把白鹦鹉的毛拔光扔出去,他哆嗦了半天也是不敢,只得悄悄放了生。等到我心平气顺下来,他开始给我说些岛上的事。
这里是太平洋科罗尔附近的孤岛,罗礼二十几年前买下它,也不知怎的,舍下一大家的人住到这里来做人间散仙。
岛上有三座楼,一座主楼是罗礼的住所,一做配楼住了他众多姬妾,还有一座“乔楼”,取自“铜雀chūn深锁二乔”。
他眼睛一闪一闪,说:“那个地方,真是……只见有人进,不见有人出。将来无论如何,您也别到那里去。”
我刚刚要奇怪,他又道:“您现在住在主楼里,算二爷的客,可他把您搁这里不管,难免要让人欺负。”我冷笑说:“天底下还没谁能白白惹我的。”
我的口气虽硬,心里却毫无个倚靠。就在一边养伤,一边盘算将来时,却遇见一个居于qíng理,但绝非意料之中的人。
这一天,罗礼不知怎的忽然说要见我。我刚能下地,由沈月扶着走过明晃晃的大理石地面,从一层层轻纱累缦中穿过去。
他的房子,是流光异彩的富丽堂皇,搁在这片小岛上,好像古旧的波斯神化。脚下软绵绵,像踩着了云彩,一直绕到门口,正看到罗礼倚在一张丝绸铺塌上,懒洋洋托着只白玉盅子,吊起眼来瞧着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