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敏曲作为新上任的被无数人看好的特别助理,即便碰到上司这种与公务绝无相关的指派,也不会流露出疑惑和不满,尽善尽美是他的职业准则。现在他又整理了一遍文件,这些是他上午刚刚挖出来的一些陈旧的东西。
丰敏曲敲开门,“沈总,”他恭敬地低了低头,即便屋子里坐着的这位上司年龄比他还小好几岁,“这是您要的资料。”他把档案袋放在桌子上。
沈贺没急着拆开来看,他耐心极佳,定力也十足的好。牛皮纸袋的扣是一条缠绕几圈的线,打开它就能得到一个人的所有秘密,若人生也是这样多好,几圈白线绕了绕就能解开所有的结。
现在已经到了一天的日落时分了,他手头上没有必须立刻解决的重大决策,落地窗下爬进来一团暖huáng色的赤霞,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他很放松,一手扯松了领带的结,支着胳膊肘,微微歪着头,打开了档案袋。
不同于前两日的资料,今天这薄薄的几张纸显然不够看。沈贺从前想不出一个人的一生能产生那么多的记录,林林总总,洋洋洒洒,原来一个再孤僻的人也能攒下比牛津大词典还要厚的人生印记。再简单的社会关系延伸出去也是无比壮观的,他听过一句话,不知是谁说的,世界上任意一个人和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七个人。
沈贺翻开最上边的一张,这还是梁平安初中毕业时的照片。土,真土,土的不像话,寸板头,剪得一点样子都没有,一副过于粗重的黑框眼镜,微微低着头直不起腰来似的,一看就是窝窝囊囊好欺负到了极点的样子。
沈贺一边想,一边又感到一股难以描摹的伤感,他考上大学那年梁平安已经有了很大变化,现在更是天壤之别。他以前总觉得他上不了台面,养着做个qíng人倒是不错,但距离人生伴侣显然是遥遥无期,别说人生伴侣了,连人生知己他都嫌他不够格。
谁能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
沈贺又翻了一页,思绪又飘到了不知哪里,这人小时候被姐姐欺负,被同学忽视,长大了被他欺负,也被他轻视……现在好不容易混到出头之日了,他却又要横cha一手。沈贺的思绪纷纷乱乱的没个逻辑,他的目光凝聚在一张小小的公证材料上,这个地址……沈贺腾地站起来,动作太快碰掉了他的钢笔,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它很少、极少这样剧烈地感受过什么,沈贺大步向外走去,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个念头,反正从小他就知道,自私是人的天xing。
在赵小雨的心里,梁平安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换句话说,是个没有秘密的人。所以她放心地把家里的钱jiāo给梁平安管,她相信梁平安永远不会对她说谎。
然而今天,不论她如何旁敲侧击,使尽了一切方法,都不能从梁平安的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赵小雨感到有点生气,还有些混杂着难过的担心,自己的丈夫心神不宁,摆明了心里有事,况且这事有极大可能是与她有关的。
赵小雨磨了他一晚上,第一次知道梁平安的嘴巴可以这么严,她生着闷气,坐在客厅里,听到小卧室里梁平安哄儿子睡觉的声音,不大一会儿,穿着家居服的男人走出来,看样子也打算休息了。
赵小雨又把事qíng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她突然发现了症结所在。她清了清嗓子,犹疑地问他:
“沈贺是谁?”
沈贺开着车,这辆车也有年头了,当年是他考上大学时沈成辉送他的贺礼,这大手笔送的实打实,哪怕用了好几年,后来又搁置了好几年,它开起来仍然如当初那般顺手,这次它的目的地在S城的边缘,那里矗立着一所闻名全国的大学。
沈贺停车,熄火,其实他早该过来看看,大学四年,他在这里住的时候可不少。可惜他回到S城时间不长,与之前实习和远程cao作不同,这回他正在试图完全接手公司的事务,人和人面对面谈话,事qíng总是层出不穷。何况家里的环境越来越让人cao心。
他也没想到这处房子还在,打从得知梁平安结婚的时候起,他就以为这里的房产约莫被是已经被卖了。毕竟这里离市区太远了,这边的居民楼多半是租给学生,或者是老人自己住。上班族少有愿意住在这里每天上下班来回折腾自己的。
钥匙已经找不到了,沈贺叫了开锁的师傅,折腾了半个多点,时隔五年,这一道尘封许久的铁门终于又一次被开启了。